“师父不听徒儿言语,酿成大祸了”
通悟懊恼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文昌君登时起身,脸色已变了。
他亦十分震悚,原本只是想给孟生一个教训,可却从未想过害他性命呀
文昌君的脸色变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脑袋开始一摇一摇,这是做凡人时便留下的毛病。
“不必说了。”他急急对通悟道,“此事因我而起,我这便去冥界,将孟生的魂魄拘回来。”
只愿事情能够挽回。
他去如疾风,去冥界之路,从云海之壁穿过,要路过观云台。
“到底是如何发展成这样怎么会造成如此严重的结果”
云气翻涌中,文昌君失魂落魄,神思已飞得很远。
此时并非观气运的时候,可是偏偏正在这时,他忽而看见一束金光从下而来,直照天穹,扩大又消散,将脚下的云层都染成了金红色。
文昌君彻底怔住。
这是当真是人龙之气,是国君的命数
他脚下一踉跄,明白过来
原来通悟没有撒谎恐怕是他天赋过人,才能先一步看见真相。而对他来说,孟生的气运出现却延迟了如此之久,直到现在才叫他看见,宛如一个巨大的玩笑。
如今孟生人已逝去,留在云上的不过是残留的考场内的一点点气运
他的胸口顿时如火灼烧,仿佛有一把利刃剖开他的胸膛。文昌君捂住胸口,整个人弓起身子,半是疼痛,半是深深的懊悔。
眼前缥缈的云层仿佛变作了翻卷的虚影,在虚影之中,文昌君抬头,看见两乌发仙童骑鹤而来。
童子牵拉一条流光溢彩的锁链,转瞬到了他面前,口中齐声道“凡根未除,妒难消解。下界受劫,烧去七情,人不如狐,且去且去”
凡根未除,妒恨难消,心胸狭隘,为人偏执
文昌君跪在原地,恍惚中想,这罪状却说得没错,说得他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说得他幡然醒悟,却已覆水难收
他的身影渐渐模糊,身上道道流光尽散,渐坠入云中。
在恍惚之中,他隐约看见后世画卷,才知晓通悟所说“酿成大祸”是何含义。
下界朝廷气数已尽,孟生原本是下个君主,可保一段时间的繁荣太平。可因他一念之差,人龙已逝。要再等三十余年,才有另一颗帝王星,于海边诞生,取而代之。
而这中间三十余年,世无人龙,朝廷凋敝,难免有人间灾祸,百姓疾苦
他一生掌气运,生怕行差走错半步,只想选拔人才,教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却不想到头来,竟为百姓带来三十年的苦果,他、他
一滴泪,从已化虚空的文昌君眼里滑落,一片乌云落下淅淅沥沥雨点,无声撒在田间
季尧臣嘴唇颤抖,眼前画面渐消,看着宋玉,已是满脸泪痕。
今生再投凡人,他天生聪颖,过目不忘,对应的便是通悟一双天生神目;三次应考,两次落榜,便是通悟在他身旁三番五次受到冷遇。
因为一句话,被打成修编,半生蹉跎那正是通悟分明看出人龙气运,大声疾呼,却叫他因为偏见关了禁闭,不得言语
原来,这便是“此生因果,前世谬误”
他季尧臣此生满心忠贞却无人在乎,一腔热血白白浪费,不就是通悟与孟生一心向善,本无大错,却因他胸中激愤,一个有口难言,一个怀屈夭折
季尧臣羞愧难当,只觉得胸口那种子破土而出,在血肉中翻搅,在人世的委屈忽然化成了百倍的愧怍,直逼得他热泪流下,满面通红。
几乎无颜面对眼前这个曾叫他百般错待,却仍肯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师父”的徒儿。
他的喉结微微一动,撩摆跪下“通悟,是我错了,我愿向你道歉”
通悟也曾在心里埋怨文昌君待他冷淡,更责怪他令孟子京夭折,可此时此刻,见自己如此自负的师父直直跪在自己面前,吃了一惊,那些委屈瞬间化为乌有,忙将他扶住,道“不必师父您您不生徒儿的气便好。”
“徒儿亦有错处,若是能听师父的,不到处乱跑,便不会害了孟兄。”通悟苦笑一下,“徒儿因此,亦得责罚,此后修炼,比别人慢一大截,若不长年累月坚持修炼,便不得仙身”
二人手臂相握,沉默地对视片刻,竟双双笑了笑,挪开目光,冰释前嫌,却都有些生涩。
宋玉通悟先一步将手抽回,难以适从地握着手掌,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季尧臣拍拍他的背,假装未看见那紧张神色,和蔼地转开话题“这段时日,可是你代观气运”
通悟忙道“哦,您走以后,是释颜代观气运。”
“师父,原本这宋国皇族早该死了,却因孟生身亡,叫这任皇帝多活了二十余年。便由南斗神尊做主,待先帝寿数已满,把孟生的魂魄从冥界提出来,放在了皇帝身上。”
“我们欠孟子京七年的帝王命,如今补全在先帝身上,倒也作了数。”
通悟慢慢地转了个身“我这国师身份,也是安排好的。这三十年来,世无人龙,尊神要我下界,提前将朝廷的气数耗尽一来逼你入绝境,助你悟劫;二来,我还欠孟兄一个饮酒的约定。因此先帝见了我,才十分面熟。如今我终于赴约,他自当欢喜不已。”
季尧臣听着,忍不住点了点头,此劫设计得巧妙,的确令人叹服。
“唯有一事,是个麻烦。”通悟道,“那原本的皇帝到了寿数,本该辞世,却因着我们干扰,在宫妃腹中留了个遗腹子。这孩子原本不该诞生,却偏偏有了;即便是生出来,亦是阳气不足,乃是个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