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时隔一年半，他当然也听得出来，那个原本应该葬身火海的，让他留在身边那么久的细作——苏柒的声音。

“没想到让靖王殿下也喜当爹了一回。”崔修元毫无察觉，笑嘻嘻的打趣他。

“我说，那小孩一双眼睛还挺像你的哈哈哈哈……”

李暄瞥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拽了他一把，崔修元猝不及防的一脚踩了个实打实的骆驼落下的粪。

“哇！李宿川！”崔修元抬了抬脚，指了指李暄，又指了指自己，一时词穷。

“没想到你堂堂靖王殿下！竟然做出这等……”

“谁看到了？”李暄张口问道。

崔修元看向一旁跟随的高朗，后者立刻摇头，“崔公子，我什么也没看到。”

李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转身继续走了，崔修元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怒喊道。

“李宿川！”

惊起树梢上的吉鸟，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天际。

边城的天是阴灰色的，这几日迟迟不见太阳，到了夜里，也很少见到星星。

辽军使团入越城，周围的百姓都甚少出来，辽人队伍在祭祀大人的带领下，井然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

当日晚宴上，崔修元才认出坐在辽国首席的祭祀大人，竟然就是今日下车抱孩子的男子。

许渊。

辽国身居大漠游牧，本就有自己的语言，即便被单于统一，其中还是分支复杂，各族语言都有所差异，并且十分排斥异己。

辽信奉神明，祭祀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与其说他是一个发号施令的管理者，倒不如说他是一个代替神明指引国家方向的人。

甚至有些时候，祭祀是可以代替君王下达命令的。

而他们都没想到，在辽国繁多分支的龙潭虎穴中，将十四岁的小单于推上王位的，竟然是一个汉人。

许渊伸手举起酒杯，冲主位上的李暄露出温和的笑容。

“早就听闻靖王殿下俊逸非凡，此次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半点没有提到今日所见。

李暄则不如他所愿，意有所指的说道——“祭司大人谬赞了，今日见犬子聪明伶俐，还真是可爱。同行一路，若有机会，当可引见一下夫人，想必一定是个貌美贤惠的女子。”

此话一出，坐在一旁的蔡城主十分的尴尬。

就算李暄不知道，他们久居边城的人也是十分了解辽人，即便没有明文规定，但是辽国祭祀基本终身无子，也不会成亲的。

历代祭祀接替都是由上一任祭祀死前指明，若无继人，则由君王立一人为祭祀。

祭祀一旦有了子嗣，将很快死去，过去的辽人对此认为是信奉的神明夺走了自己的使者。但事实基本是君王忌惮祭祀的子嗣会替换掉自己的子嗣，因而将其杀害。

所以许渊怎么可能有妻子？

“那个……靖王殿下有所不知，祭祀大人未有妻室。”

蔡城主摸了摸自己手心的汗，低声道。李暄则笑了笑，似是而非的问道。

“是吗？”

对面的许渊也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

此话题不了了之。

五日之后，李暄带着覆身黑甲的雁行军，和千骑辽军的毡车，缓缓的离开了越城，向君仪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