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后,宋根生忽然觉得不对劲,急忙快步走回来:“不对,你叫人找我来难道就是为了揍我一顿?”
顾青也愣了,下意识地道:“不然呢?”
宋根生怒道:“顾青,你究竟是有多无聊!”
刚要拂袖而去,顾青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他:“对了,我想起来了,行军司马这个官职先撤免吧,给你换个差事做。”
“什么差事?”
“京兆府尹,四品官,比司马大多了。今日就上任,接管长安城的官衙,城内各坊的坊官武侯皆由你调配,查缉刑案,偷盗,巡街,拿问可疑之类的事,都是你负责,安西军入城后,长安城的治安不能乱。”
宋根生迟疑了一下,道:“鲜于节帅那里……”
顾青不满地道:“我亲自任命的,谁有意见?”
宋根生无奈地道:“好吧,我马上便接管京兆府。”
顾青深深地道:“我再调拨两千将士给你,记住,一定要铁面无私,只要有人犯了王法,不管他官儿再大,该拿问就拿问,谁敢不服,你派人跟我说,我来治他。”
宋根生点点头,转身离去。
顾青站在朱雀大街的街口,眯眼远眺前方太极宫的宫宇檐角,然后笑了笑。
仿佛想起了什么,顾青扭头问韩介道:“杨……玉环阿姐此时在何处?”
韩介挠挠头,对顾青的称呼有些不习惯,道:“贵妃……杨夫人在后军,与粮草辎重同行,此时约莫刚进城。”
顾青点头,上马朝后军行去。
杨玉环乘坐的是双马并辕的宽大马车,论仪仗规制,比以前当贵妃时小了许多,但这是杨玉环自己要求的,她已不再当自己是贵妃,而是一位普通的民间女子。
策马来到杨玉环的马车前,顾青令马车停下,很守礼数地站在马车外道:“阿姐,咱们进长安城了,阿姐对住所有何要求?若不介意的话,我给阿姐找一座大宅子,再买一些家仆丫鬟和乐班歌舞伎……”
马车的帘子掀开,露出杨玉环那张绝色倾城的脸庞,明明已三十多岁了,看起来却像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阿弟不必铺张,你既叫我一声阿姐,我便住在你曾经的府邸吧,外人也说不得什么闲言碎语。”
顾青迟疑道:“阿姐,我的府邸偏小,只有两进宅院,府里颇为简陋……”
“无妨,我已见多了奢华糜费,如今的简陋日子我求之不得。”
顾青犹豫了一下,道:“阿姐若有心去兴庆宫或是杨家府邸重游,我可派亲卫护送你去。”
杨玉环摇头,黯然道:“再回长安,已是隔世,当年的种种,皆是前世因果,与我今世无关,叛乱平定后,阿弟为我寻一处远离尘世的道观吧,人间烟火我已见够了。”
顾青只好吩咐马车开往自己位于亲仁坊的旧宅。
算算日子,上次回到自己的家还是在安禄山起兵造反之前,当时李隆基将他从数千里外的安西召回来,当了几天右卫大将军后,马上又命他回安西领军入关平叛。
当初因为提前预见到了安禄山叛乱,顾青将家中仆人丫鬟全部遣散,以免叛军入城后被报复杀害,许管家死活不肯走,便领着李隆基赐的太常寺歌舞伎和乐班跟随两位掌柜回了石桥村。
两年没回家,旧宅不知可安好?顾青难免心中忐忑,叛军占领长安这些日子,恐怕自己的旧宅已被叛军一把火烧了吧?就算没烧,也是处处斑驳,蛛网杂草丛生,破败得不成样子。
领着亲卫来到旧宅前,顾青顿时吃了一惊。
宅院门前很干净,门前的空地扫得纤尘不染,门楣上高高挂着一面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写着“敕造蜀国公府”。
门口站着两名黑衣圆帽的下人,见顾青一行人走来,下人快步迎上,垂头躬身道:“恭迎公爷回府。”
顾青吃惊道:“你们是……”
大门忽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位女子,正含笑看着他,顾青凝目望去,不由又惊又喜:“李姨娘!”
来人正是久违的李十二娘。
李十二娘穿着一身素淡的衣裙,后面跟着几名女弟子,站在门口笑吟吟地朝顾青招手:“发什么愣,回到自己家了,怎么还像个客人一样?”
顾青急忙下马,快步走到李十二娘面前,躬身行礼:“小侄拜见李姨娘,两年不见,李姨娘可安好?”
李十二娘眼眶一红,抬手打算抚摩他的头,但顾青个子不矮,李十二娘够不着,于是顾青微微屈膝,自己的身形矮了一截,让李十二娘顺利抚摩到自己的头顶。
“果真是长大了,而且越来越不凡了,你爹娘若在世,见你如此争气,不知如何高兴才好。”李十二娘哽咽道。
顾青笑道:“做了一点自己该做的事而已,谈不上争气。”
李十二娘道:“你做的事我都听说了,如今的大唐,从朝堂到民间乡野,谁人不知顾公爷鼎鼎大名,谁人不知安西军赫赫战功,真没想到你一弱冠少年竟带出如此精锐的一支军队,若没有你的安西军,大唐平定叛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语气一顿,李十二娘又轻声道:“你在叛军内部布的那手暗棋极妙,冯羽是个好孩子,若不是他精心布置,我岂能手刃仇人安禄山,顾青,你爹娘的大仇,我已亲手报还了。”
顾青安慰地道:“既已报了大仇,李姨娘从今以后便不必再背负沉重的压力了,余生为自己好好活吧,我们不能总是活在仇恨里。”
李十二娘又道:“叛军逃离长安后,我当即便回了长安城,听说今日安西军在城外与天子所属朔方军有过冲突?”
“是,小小的冲突。”
李十二娘盯着他的眼睛,道:“如今安西军势大,今日又接管了长安城防务,天子亦不得不忌惮,你是如何想的?欲取而代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