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萝卜寨的前一个晚上,姥爹被老鼠的叫声吵醒。
姥爹起床一看,那只竹溜子回来了。它在床边团团转,发出吱吱的叫声。
竹溜子见姥爹坐了起来,急忙全爪趴开,鼠头往地上磕,模仿人磕头的动作。
姥爹顿时明白了竹溜子的意思,问道“你是要跟我离开这里吗”
竹溜子一下子蹿到了姥爹的脚面上。
姥爹哈哈大笑,点头道“好吧。从此你就跟着我吧。”
到了成都之后,姥爹又听说一些人认为铁道会损坏风水,切断龙脉,因此组织起来反抗官府修建铁路,阻止工程进行,阻止火车启动。火车已经开不出去了。
一些和姥爹一样想看看火车的人只好放弃坐火车的打算,仍旧走水路或者陆路。
在成都逗留的几日里,姥爹感觉到世间越来越不平静了,打仗的闹运动的到处可见。邪教人士越来越猖狂。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如墙头草一般,一会儿倒向这边,一会儿倒向那边,人心惶惶,鸡飞狗跳。杀人放火的事情稀松平常,处处可见。
火车被阻断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这使得姥爹更加迫切地希望早日回到湖南,回到画眉村。家里的书信像雪片一样飞来,催促他早日回家。粮官在信上说,已在老家给物色了一个好姑娘,要让姥爹尽早成婚,尽早生子。那姑娘是同县不同乡的一位大户人家的独生女儿,知书达理,面容姣好。粮官认为儿子一定会迷上她。其理由是同县的富贵人家的公子没有一个不眼巴巴想将她娶进门的。为此好几家世交反目成仇。
幸好粮官在省城来说不算大官,但在小地方还是有头有脸。他一心想给儿子找个好媳妇,便在几个大家族打打闹闹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
只不过粮官听在那个县城守粮仓的手下说,那个姑娘有一个不好,她天生命弱,几次差点病死,后来她父亲在一个道士那里求来一个玉手镯。据说那个玉手镯像树木一样有脉络,是活玉,依靠吸食活人的鲜血为生,常人不敢佩戴。
道士说那是成了精的玉石。天底下动物最容易成精,其次是树木虫草,最差是死木顽石。因为动物本身就有灵性,或多或少而已,其中人的灵性最高,所以可以修炼成精。人成精则是仙。而树木虫草长年受到日月照耀,风水熏陶,渐渐具有灵性,与动物同等,然后从动物的层次修炼成精。因此,树木比动物要多修炼数百上千年才能达到同样境界。而死木顽石更甚,它们连树木的经脉都没有,也没有呼吸天地之气的系统,所以修炼难之又难。
那个玉手镯虽然没有修炼成精,但是已经有了修炼的经脉,所以需要吸取人血来巩固修为。当然,作为回报,玉手镯可以为供血的人挡住灾病。
原本玉器就有为主人挡灾挡煞的功能,如果主人发现佩戴的玉佩或者手镯断裂,不用担心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因为不吉利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而玉佩或者手镯已经为主人挡住了灾难煞气,自己破碎了。
琴弦断裂才是不祥之兆,预示不吉利的事情即将发生。
而道士赠送的玉手镯因为有经脉,算是半精,所以能多次挡住灾难煞气,保全主人。
守粮仓的手下还说,他曾去那户人家收粮的时候碰到过那位姑娘,看见她手上果然戴着一个中间有血丝的玉镯子。
不拘小节的粮官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既然有道士的半精玉镯保护她,那她必定是有福之人。而有福之人嫁的男人必定更加有福。
那时候包办婚姻是常态,读四书五经的姥爹自然不会对这种父亲一手操办的婚事反感。他在信中见父亲提起手上戴着血丝玉镯的姑娘,不禁心生好奇,希望早一点看看她是什么模样。
姥爹此时返回的心情有点复杂,一则因为弱郎大王的事情还未尘埃落定,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再遭遇它;二则世事不平,空有一腔热血和报复却不知道怎么施展自己的才华。除了偶尔想起戴着血丝玉镯子的姑娘时有点期盼之外,其他时候百无聊赖,心灰意冷。
虽然脚步朝着家乡走,但心里没了方向。
任何人在年轻时都有过迷茫的时候。姥爹也不例外。
在那段时间里,姥爹学会了抽烟。阿爸许家里收的上好烟,都由村长塞给了姥爹。姥爹千推万推没能推掉。他抽的便是原来应该由阿爸许享受的烟。
一天,姥爹躺在一个小旅馆里抽烟。那时候他就以一副躺在竹椅上的惬意姿势躺在小旅馆里,在烟熏雾缭中享受宁静流逝的时光。在三十岁之前,他没有资格享受家里那把竹椅。竹椅暂时还由粮官享受着。当初坐这把竹椅,是因为粮官出去征粮时走的都是田间小道,轿子不好抬,轿夫只能抬竹滑。竹滑就是两根竹竿上放一把竹椅,由两个人抬着走,虽然没有轿子那么威风,但轻巧方便。
刚学会抽烟的姥爹在抽烟时不但觉得呛鼻,还觉得熏眼睛。
可是那一天,他抽烟抽到一半的时候没有呛鼻熏眼睛。
难道是习惯了姥爹心中猜疑。
姥爹抬头一看,看见那只竹溜子栖息在头顶的房梁上,正极力吸鼻子,将那些烟雾吸进去,肚子鼓胀如球,但很快恢复原状,而烟雾没再出来。原来是它将姥爹吐出的烟雾尽数吸光了,所以屋里不呛鼻子熏眼睛。
姥爹见它也抽烟,笑着对房梁上是竹溜子说道“抽烟不是这么抽的,你得先吸进去,然后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