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外公在姨外婆家里找到了一棵七年以上年龄的桃树。外公将那桃树砍掉,做了一根桃木符,在上面写了一些字,画了一些符。
外公将桃木符送到我家,插在我家米缸旁边,然后嘱咐妈妈一定要每天给它浇灌淘米水,一直坚持到孩子满十二岁才拔掉。
从我记事起,我就看到那根古怪的桃木符插在我家米缸旁边,看到妈妈恭恭敬敬地给它浇灌淘米水。那时候乡村还比较穷,淘米水是喂猪的好潲水,如果就这样倒掉十分可惜。可是妈妈每天都将淘米水倒在这根桃木下面。
妈妈说,自从桃木符进了我家之后,你的手就慢慢长好了,睡觉的时候左手跟右手一样掌心朝内,手背朝外。
我的手和桃木符相安无事了七八年。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偷偷将它拔了出来,用它当剑,跟小伙伴们打架玩。玩完之后我随手将它丢在外面,没有带回来。
当天晚上,我的左手如同被谁拧住了一样疼得厉害,疼得我连家庭作业都无法完成。
妈妈做晚饭淘米的时候发现桃木符不见了。她知道家里别人不会动它,便问我是不是抽掉了桃木符。
我只好承认。
妈妈问我把桃木符藏在哪里了。
我说我丢掉了,不记得丢在哪里了。
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
妈妈发现我的手疼得厉害,舍不得打我,晚饭都没有做就叫上爸爸一起去外面找我丢掉的桃木符。
他们找到了深夜,几乎将整个村子寻遍,好在终于找到了桃木符。
妈妈将桃木符插回原处,继续像以前那样浇灌淘米水。
而我的手几天之后终于不再疼痛,不再感觉被人狠狠拧住。
我十二岁生日后,桃木符终于在米缸旁边消失了,而我几乎忘记了它曾经存在过。
当读大三的我再次在门后看到干裂的桃木符时,我不再相信它曾经有过神奇且隐秘的力量,就像我不再相信外公和姥爹的往事一样。
自以为是的我认为桃木符只是因为巧合而存在。或许我的手在出生时确实有点问题,但它会渐渐自愈。由于桃木符的恰巧出现,妈妈便将功劳归于桃木符了。我记得那次拔掉桃木符后左手疼痛的经历,但说不定那时刚好我的手在跟小伙伴打架玩时弄伤了,过几天伤好了。而桃木符的功能再次被妈妈认为不可或缺。
因此,我认为桃木符就像沽名钓誉名不副实的投机分子。
“把它当柴火烧了吧。”我几乎是带着不屑的口气这么说的。
“怎么可以呢它就是你啊”妈妈说道。即使外公说过我十二岁以后便不再需要它,但妈妈依然将它供奉在心里。
我听了妈妈的话后心里颇有触动,但是我觉得我不能继续像个小孩子一样大人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
我说“不就是一根木头吗都是心理作用。”
妈妈说“这根木头可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不简单”
“那是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人精告诉你姥爹这么做的。”
“人精”我惊讶不已。人精的往事最开始是外公讲给我听的,但是外公并没有说过人精教姥爹做桃木符的事情。
我要妈妈给我讲讲人精教姥爹做桃木符的事情。
妈妈讲完之后,我发现她说的故事跟外公说的有些不同。在外公给我讲述的往事里,姥爹见猪妖被屠夫杀死之后就离开了那个小镇,直奔抚顺而去。可是在妈妈给我讲述的往事里,姥爹刚离开那个小镇又被旅店老板叫了回去,在那个小镇又逗留了几日。
我问妈妈这段往事是不是从姥爹嘴里亲自说出来的。毕竟姥爹是亲历者,如果亲历者跟讲述者说的事情有差异,或许是讲述者遗漏了,这是情理之中的。
妈妈却说这也是外公讲给她听的。
同一个人讲述的同一件往事却稍有差别。这让我觉得很奇怪。
我就这事去问过外公。外公惊讶道“我跟你妈妈是这么讲的吗”
我对外公的表现非常不解。但是又过了许多年之后,我终于知道这并不奇怪。很多人的记忆并不是稳定的,会随着时间的变迁而变化。同一件事情,多年后由共同经历的不同人来回忆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的记忆各不相同。
有个朋友曾经跟我说,她记得她三岁的时候有一个小白熊玩具,比钥匙坠稍大一些,眼睛像蓝宝石一样,她总拿在手里玩,后来丢了。长大后她说起这事,她爸妈却否认她曾有过这个东西,说从来没见过。
我还听其他朋友说过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可是跟他一起经历过的人却否认的事例。
类似地,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对自己的记忆也会有不同的表达,有的差别不大,有的却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