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
“怕我吃了你不成”凌铉初无奈道。
苏亦行楚楚可怜地点了点头,红了眼眶。太子拿她没了法子,拿衣袖替她擦了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这身上也没有几两肉,这么柴,也下不了口啊。”
太子原是逗她,苏亦行腾地落了地“我去看看晚膳备好了没有。”
太子捞过她来“已经让人备着了,过来陪我说说话。”
苏亦行生怕他又翻旧账,连忙转移了话题“殿下今日去骑马,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
“今日骑马遇到了夏氏,就是前些时日和你同住的那个。”
苏亦行顿时紧张了起来“夏青青,她怎么了”
凌铉初瞧着她关切的神情,莫非是醋了他嘴角止不住扬起。
“她今日骑马,倒是颇有些侠女风范。但八弟嘲讽了她几句,她便要与他赛马,赌京郊的一处宅子。结果八弟连输三场,白送了她一处宅子,还挨了好一顿奚落,十分气愤。”
“她确实是少有的女中豪杰,若不是那次意外,兴许她如今也入东宫了。殿下可觉得遗憾”
凌铉初会意,果然在吃醋。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你不说我倒是没想过,这么一说”
她顿时紧张了起来,若是太子真瞧上了夏青青,要选她入宫来。她们此前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自然是庆幸没让她入东宫。八弟那骄纵的性子都能被她给压了一头,若是你遇上了她,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苏亦行松了口气,露出了些许笑意。太子见她展颜,心情也愉悦了不少。看来她还是在意他的。
说话间,晚膳上来了,今日凌铉初没有特别吩咐厨房做什么菜,司南便吩咐了苏亦行常用的那个厨娘来做晚膳。
太子皱着眉头瞧着满桌子红艳艳的菜肴,满眼全是辣椒。
“这这些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
苏亦行点了点头,欢欣雀跃道“这是酸菜鱼,麻婆豆腐,毛血旺,辣子鸡,还有担担面。都是三川州的名菜”她刚要坐下,忽然想起太子平日里喜欢吃甜食,转头吩咐道,“鹿儿,再去备一道甜羹来。”
鹿儿领命退了下去。
太子落座,这回轮到苏亦行给他夹菜了。
太子扫了一眼,看这酸菜鱼似乎不辣,于是挑了一块酸菜。那酸菜刚入口还好,但是一口咬下去,又酸又辣,舌头像是着了火。太子的脸色都变了,但是对上了苏亦行满眼的希冀,又咬牙吞了下去。
“是不是太辣了要不要喝点水”
这种时候怎么能承认太辣,身为男人的尊严让太子一咬牙忍下了。
苏亦行却吃得有滋有味,似乎完全不觉得辣。太子甚至看到她干吃了两个朝天椒
这一餐吃完,太子觉得味蕾都麻木了,嘴都快失去了知觉。他回去猛灌了许多凉水,仍然觉得喉咙到腹内都火烧火燎的。
但太子不知道的是,吃辣这种事情,往往嘴和肠胃受得了,屁股受不了。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太子都感觉如坐针毡。可是他陪她吃辣时,她看起来又高兴又满足。
罢了,忍一忍
他瞧着她近日表现得乖巧,于是解了禁足。苏亦行重获自由,不由得想起了尚青云的话。果然只要她和太子之间夫妻和顺了,大家的日子也就都好过了。
她原先在家中都是众星捧月,一向也都是依着自己的性子。近来却学会了察言观色,渐渐发现,她若是说些好听的话,表现得乖巧一些,太子也会心情愉悦。
尽管苏亦行觉得夫妻之间不该如此,可也不得不承认,宫中女子确实需要主君的宠爱,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于是她决定给皇后请安之后,向后宫的嫔妃们请教请教。
太子此前替她讨了个恩典,不必每日晨昏定省去给皇后请安,但每十五天还是要去一次。转眼这日子就到了,苏亦行一早便去了西六宫。
刚巧在未央宫门口遇到了光妃。这光妃生了一张小圆脸,皮肤白皙,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十分可爱。她比苏亦行大不了几岁,入宫三年便从一个小小的才人成了如今的宠妃,足见其心机手段。
上一次苏亦行便听闻皇上一直宠幸她,惹来了不少的嫉妒。但她依旧一枝独秀,恩宠不断。
苏亦行快步上前叫住了她“光妃娘娘留步。”
光妃转身,瞧见个粉雕玉琢的女子匆匆而来。她眼神不好,眯起了眼睛去看。模糊看着是美人儿,她顿时心中起了警觉,对身旁的宫女道“那是哪个宫的皇上新纳入宫的”
“主儿,那是太子妃。”
人已经快步走到眼前了,光妃看清楚了,果真是太子妃。她露出了宽慰的笑意,幸好不是西宫的嫔妃,否则她这宠妃只怕要成为明日黄花了“方才听着清脆的声音,我还以为是树梢的黄鹂儿在叫呢,原来是太子妃来了。”她略略福身施礼。
苏亦行扶住了她“光妃娘娘,听闻您是陛下最宠爱的嫔妃,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太子妃这么单刀直入地称赞,让光妃觉得心里颇为舒坦“请教不敢当,太子妃尽管问。”
“如何才能得到夫君的宠爱呢”
一旁的宫女道“太子妃娘娘这可就问对人了,我们主子最得圣心了。”
“不要胡说。”光妃将苏亦行带到了一旁,“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宽泛,本宫也无法直接给你明确的答案。”
苏亦行露出了失落地神情。
“因为这答案是因人而异的。所以你要说说看,你与太子殿下平日相处得如何”
苏亦行想了想“平日里相处,我总是摸不清太子的脾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譬如我说错了话,惹殿下不快,就自己回宫思过,他又不高兴,说我故意躲着他。此前殿下还总是让三局送衣裳和首饰来,那般铺张浪费,我劝说几句,他又不高兴。”苏亦行叹了口气,“君心难测啊”
光妃乍听完差点没忍住直接翻白眼,这叫烦恼她真不是来炫耀的太子都对她这样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光妃虽然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可一个月能见皇上的次数也就那么七八次。至于赏赐,七八次里能有一两回就不错了。就是这样,都已经召来了不少明枪暗箭。
她问她这个问题,就好比是一个富商大贾问一个挑货郎如何才能多挣钱。光妃头一次深恨自己不是皇后,不能把这小蹄子抓起来鞭一顿。
她正要嘲讽她一番,却对上了苏亦行诚心求教的目光,刚起的火气又消了下去。想想她年纪还小,传闻太子也确实不好相与,大约还有些难以启齿的缘由。
于是光妃对苏亦行道“你所说的有些简略,今日有些仓促,我不能胡乱答复你。这样吧,改日你来我宫中,我们细细地聊。”
苏亦行点了点头,和光妃一前一后进入了未央宫给皇后请安。各宫嫔妃陆续到齐落座。
皇后简略说了几句西宫的事务,听起来倒是风平浪静。可就苏亦行所听闻,这短短的时日,宫里似乎又少了几名位份较低的嫔妃。她们离去得无声无息,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皇后训诫完嫔妃,又转头瞧着苏亦行“太子妃,大婚以来已经半个月了,东宫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禀皇后娘娘,近日东宫里郡主被贬为侍妾,禁足玲珑阁了。”
“哦郡主犯了什么错”
苏亦行暗忖,她虽私心里觉得郡主没错,但若是当着皇后的面如此说,便是说太子处罚不当。即便她不满太子胡乱责罚郡主的行为,也不能把自己夫君的把柄交到别人的手上。
“郡主涉嫌谋害妾身,殿下责罚了她。”
“哦涉嫌。那你可有查证,她究竟有没有谋害你”
“妾身落水后因病卧床,如今刚刚好全,还未有时间查证此事。”
皇后微微眯起了眼睛,她这个儿媳看起来柔柔弱弱,实则说话滴水不漏。她原是想借机压一压她的气焰,却也找不出什么错处来。
“郡主自小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心思单纯,本宫以为她不会做出这等恶行,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太子妃若是身体好全了,还是尽早查明真相,还她一个清白才好。”
苏亦行起身施礼“妾身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了强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只见皇上大步走了进来。众嫔妃有面面相觑,皇上鲜少此事来未央宫,怎么今日忽然过来心中虽然疑惑,但众人纷纷整理起了衣着和发饰。
苏亦行跟着众人福身施礼,皇上径直走到了皇后身边。
皇后也福身施礼“陛下万福。”
“都平身吧。”
皇上和皇后落座之后,众人才依次坐下。
皇后柔声道“陛下今日怎会想到来此处”
“朕忽然想起,七夕快到了,朕的宫中许久没有乐事了。不如此次七夕就在皇后宫中办一场家宴”
宫中历来没有乞巧节办家宴的先例,往年的乞巧节也都是各宫嫔妃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过的。皇上忽然提起这件事,皇后觉得必定没有那么简单。
她目光扫向一旁的苏亦行,往日里嫔妃来请安,皇上从未曾踏足。今日苏亦行来了,他也来了。这恐怕不是什么巧合,这一番举动愈发印证了她此前的猜想。
果然,皇上忽然点到了苏亦行“太子妃也在啊,朕方才还未瞧见。”
光妃心中冷笑,皇上从方才走进来开始,那眼睛就没从苏亦行的身上挪开过。
苏亦行忙起身拜道“陛下万福。”
“不必拘礼。”皇上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你在东宫可还习惯”
“回陛下,妾身一切都好,多谢陛下挂心。”
“太子自小尚武,又在军中历练过。免不得带了些匪气,你性子温和,怕是少不得受他的气。若是受了委屈,大可以告诉朕,朕替你收拾他。”皇上半开玩笑道。
苏亦行轻声道“殿下不曾欺负我”
“对了,听闻你父母尚在京城。说起来,朕与苏鸿信还有些渊源。当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是东宫伴读,算得上与朕有同窗之谊了。如今亲上加亲,朕倒是想见一见他们。不如乞巧节,唤他们一起参加家宴”
“陛下,家父是外臣,入宫来,只怕只怕不妥吧”
“若在民间算起来,你父亲与朕算是亲家。既然是家宴,有何不妥莫非他心中对朕有何怨念”
苏亦行忙起身跪拜“家父对陛下只有敬重,没有任何怨念,还请陛下明鉴。”
皇上笑了起来“太子妃反应未免太过了些,朕也只是说笑。七夕家宴,朕等着与他叙旧。”
“喏。”
皇上得了答复,起身道“朕还要去处理政务,就不多留了。”
嫔妃们齐齐起身恭送。
人一走,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苏亦行的身上,心中各有计较。苏亦行心中暗自叫苦,陛下和她爹娘的往事,她是知晓的。若是真见了面,陛下想起过去的事情,心中过不去这个坎,要责罚她爹娘该如何是好
自皇后娘娘宫中回来,苏亦行便一直在忧心这个问题。吃饭的时候也是魂不守舍的。
太子亲自卷了只烤鸭送到苏亦行嘴边,他近来的乐趣便是喂她吃饭。
苏亦行完全没有察觉,一口咬了下去,结结实实咬住了太子的手指。她回过神,对上太子微微蹙起的眉头,看起来好像又要生气了。
她急中生智,捧住了他的手又舔了一下他的指尖“殿下手上沾了酱”
“原来你喜欢这样吃酱。”太子故意又沾了一些,送到她嘴边,饶有兴致道,“那多吃些。”
苏亦行为难地瞧着他,太子戳了一下她的鼻尖,那酱就沾在了她的鼻头上“用膳还走神。可是今日皇后为难你了”
苏亦行摇了摇头“是陛下今日来了。”
凌铉初的目光沉了下来“所为何事”
“陛下邀我爹娘赴乞巧节的家宴”
“你是担心父皇会借机责罚你爹,报当年之仇”太子立刻明白了苏亦行的担忧。
苏亦行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但只要你爹娘不犯什么忌讳,想来也无事。”凌铉初握住了她的手,“这样,你只说这几日有些风寒,让你母亲多来宫中侍疾。你细细教她一些宫中的规矩。”
苏亦行喜出望外,立刻起身施礼“多谢殿下。”
凌铉初拉着她坐下“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苏亦行见太子今日似乎很好说话,便小心翼翼道“还有件事皇后娘娘今日问起了郡主的境况”
“哦你怎么说”
苏亦行将她的回答原原本本告诉了太子,他听完露出了笑意“不错,还算是机灵。”
“可是郡主若是一直如此,皇后娘娘定会觉得是我从中作梗。我怕”苏亦行没有说下去。
凌铉初知道她的担忧,浴佛节那日皇后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若非运气好瞧见了,只怕如今她已经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了。她害怕皇后也是情理之中。
他那日也是听闻她落水,急火攻心责罚了郡主。后来查明了真相,却一直不想将郡主放出来,也是希望将错就错,让宫里少个害她的人。
如今看来,郡主若是出事,皇后必定会将这笔账算在苏亦行的头上,于她无益。索性顺水推舟,遂了她的心愿。
“郡主之事就交由你做主。”
苏亦行顿时绽开了笑颜“殿下英明”
用完晚膳,苏亦行便让云朵去宣了太子的旨意。
太子起身去处理政务。以往这个时候,苏亦行便迫不及待自己回偏殿歇下了。可今日他走了几步,一会头,发现了身后的小尾巴。
凌铉初有些惊讶“你不回去就寝”
“殿下不是让我作画么,我想照着殿下的模样描摹。”苏亦行装着胆子捏住了他的衣袖,“殿下公务忙,我不会打扰的,就在旁边待着”
太子面上只是淡淡道了一句“好。”
苏亦行高高兴兴回去准备着笔墨纸砚。人一走,太子便负手对司南道“将我从前用过的书桌搬来。太子妃回来之前,必须安顿好”
那桌椅是太子十来岁时候用的,都放库房里了。司南叫苦不迭,忙火急火燎出去找。气喘吁吁搬来之后,太子扫了一眼“这椅子太硬了。”
司南又赶忙找了垫子来铺上。
太子琢磨了片刻,又道“离我的书案太远。”
司南又赶紧把那张桌子紧挨着太子的,太子坐下比划了一下,一伸手就能碰到她,这位置刚刚好。
苏亦行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司南气喘吁吁,衣衫都汗湿了。她关切道“司公公,你可是生了病怎么这般气虚盗汗”
“奴才奴才无事,多谢娘娘挂怀。”
苏亦行这才抱着一卷空白的画坐到了太子身边。
太子看折子的时候,苏亦行便坐在一旁作画。一笔一画描摹着太子的行动坐卧,细致又认真。只是太子批阅折子过于勤勉,时辰晚了,她有些支撑不住……
于是觑着太子认真勾画折子的空档,一只手撑着下巴偷偷睡了过去。
凌铉初今日见她乖巧,心中正欢喜,忽然听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他放下手中的折子,转头一瞧,只见苏亦行托着脸已经睡了过去。
她睡着的模样太过可爱,凌铉初忍不住伸出指头戳了一下她的脸。
这么一戳,她鼓起腮帮子,转过头来。他又戳了一下她另一边的脸,苏亦行又翻动了一下,想要将手埋在掌心。凌铉初伸手兜住了她的脸,她便将脸枕在了他的掌心。
这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一张脸刚够巴掌的大小。他瞥见她压住的宣纸,笔法略显稚嫩,但颇有些灵气。让太子最欣慰的是,她没将他画成大尾巴狼。
他单手托着她,顿时起了作画的心思,于是另一只手执了毛笔在她脸上作画。
片刻的功夫,苏亦行的脸上多了一瓣红色的梅花。太子用的墨是特殊的红墨,涂在脸上很难洗去。苏亦行并不知晓,一觉睡醒,太子正端详着她。
她抬起头来,赫然瞧见太子被枕得青紫的手。她连忙握住了他的手“殿下,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