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建本自然是不愿意自家姑娘真的在外做什么工作的,在他看来姑娘家就是需要娇养、需要呵护,哪里又能狠心让自己孩子去受那么一份辛苦呢。
“可是方班主你想过没有,好儿如今还小,有你呵护,若是将来嫁了人家,男方对她并不好呢那她又如何自处我记得方班主如今年岁也不小了,等好儿嫁了人,再过些年,你也上了年纪了,若是真被人欺负,你又如何上门讨礼去
而这一切的种种,不过是因为好儿自己没有说话的权利,她在家靠你,在夫家也只能靠丈夫,总归是需要依附他人,若是她有自己的能力、自己的工作,谁又能拿她如何如今京都不也常常有嫁了人的妇人,因不满在夫家的待遇,而主动提出和离吗,她们能有这样的底气,不都是因为在外面有自己的事业,这才让她们能够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方建本依然固执的摇摇头,“这是世风日下,女儿家家的,因为家中困难,所以被迫外出谋生,我都能理解,可是主动提出和离的都是些什么人小东家断断不可将好儿与这些女子混为一谈。”
李祁顿时有些无奈,但幸而他早有准备。
其实方建本这看起来迂腐的话,何尝不是如今大殷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他们能够接受女孩子外出工作,自然也是有缘由的。
第一,毕竟如今纺织业、手工业发达,女子心细手巧,天生比男人干的好,而且工资要的还比男人低,许多老板商人自然更愿意接受女人来为自己工作。
就丰来书肆内部而言,男性的打杂小厮每月是三到五两银子,而女的打杂最高只有三两,起初李祁还以为是因为男女体力的差距,重活累活肯定是男人干的多,工钱多些也正常。
直到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这样,丰来书肆内的杂活,其实男女干的程度差不多,甚至不少年纪轻点的姑娘干的比许多男的更积极。
作为一个后世来的灵魂,李祁当然对于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不平等感到无所适从,就算是他前世的年代,依然有许多的不平等,也没有哪个公司敢明目张胆的在同一招聘岗位上,男女工资不同。
暗地里的和明面上摆着的,可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后来找了陈静萱才了解到,丰来书肆对于女子的薪水已经算不错了,很多其他地方甚至压的更低,做同样的活,女子只有男子的三分之一,但即使是这样,依然有无数的女子心甘情愿的接受这种不平等,干着与自己男同事一样的活,拿着他们三分之一的薪水。
对于这些女孩子来说,能有一份工作,跟男人一样的工作,然后凭借着这一份工作,去补贴家用已经非常不错了,哪里还会去追究自己是不是遭遇了不平等,是不是钱拿少了
李祁当时就问陈静萱,为什么不将丰来书肆里的女子薪水调成跟男子一样的。
李祁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能用更少的钱请人,又能互利互惠,双方共同满意,何必自己主动的去花更多的钱。
不曾想陈静萱的回答竟然与李祁想象的不一样,“如果男女都给一样的钱,那丰来书肆就没有男的愿意来了”
李祁疑惑,“这是为何那些男的打杂也没减少他们的公子呀”
李祁至今都记得到当时陈静萱冷漠的神色,“因为没有几个男的愿意接受女人和自己拿一样的薪水,这对于他们是一种羞辱若是真这么干了,不止丰来书肆日后没有男的打杂伙计来,丰来书肆的名声也毁了。”
李祁当即无法反驳,他这个后世来的人,再次感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难怪网上那么多男人想穿越回古代,这却是是个男性能随意在异性上找优势和自豪的时代。
可惜,李祁并不是这样的人,这种习以为常的不平等,只会让他难受。
除开陈静萱这种少数人的考虑,能用更少的钱,聘用一样的劳动力,对于大部分老板而言,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对于每个普通家庭而言,家中的女性能带来额外的收入,那会大大有利于提高整个家庭的生活,所以在普通家庭里,如果是家中有哪个女性能外出工作,那不仅不是一种丢人,相反,还是一种值得骄傲的事情。
但能够接受女性工作,并不代表能够接受女性的反抗,比如对家中父母的反抗,对夫家的反抗。
这就是如今这个社会的底层现实。
封闭与自由并行。
所以方建本这样的思想并不少见,出于利益,能够接受女性的工作,同样出于利益,反对女性工作后带来的对父权、夫权的挑战。
换李祁来说,就是贪心,钱想要,人也要
可是李祁却无法接受这种思想,对李祁来讲,每个姑娘都是独立的个体,她们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应该由她们自己来选择,既然有了反抗生活的资本,为何还要任由别人来掌握自己的生活。
同样的,他对于方建本这番话就更难以认同,那些主动提出和离的女子,在方建本的思想里,是离经叛道的、是不守妇道的,这种现象也是世风日下的,可是在李祁眼里,这些姑娘是可亲可敬的,这种敢主动与夫家和离的现象,是时代发展不可避免的。
李祁记得当年他还没有搬进李府,还在与他这辈子的娘亲住在一处小院子里时,隔壁街道,就有户人家,全靠媳妇在外卖苦力才维持着过得去的生活,可是他们家的婆婆却又是个不讲理的,男人也不中用,成天懒散不干事,幸而没染上赌博酗酒。
但这个男人会打老婆,一有不顺心的就打,有时候脾气上来了,老娘都会被踢两脚。
那个妇人每日在外辛苦劳作,回了家又要照顾小孩,又要料理家务,时不时就要挨上一顿打,李祁当年见到她时,就难有什么时候身上没有被打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