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一个流离失所的幼猫,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歪了的野兽。
长夜尖尖地牙齿刮过他修长的颈项,咬住喉结停了一会儿,声音微哑“还在想李师兄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危险了。江应鹤躲了一下,握住他的肩膀,缓过一口气后问道“长夜,你到底你是不是”
“是啊。”长夜坦率至极地应道,“夜儿喜欢师尊。”
江应鹤一时哑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夜儿想跟师尊在一起。”对方语调缱绻,“除了师尊之外,没有其他能让我喜欢的人了。”
江应鹤紧紧地锁住眉峰,心里的火气又蹿上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钧骗我欺我,那你如今跟他又有什么分别”
长夜道“他是虚情假意,但夜儿是真心的。”
江应鹤还没等回答,就感觉那个诡异的、毛绒绒的尾巴被他的手捏住了。对方略微抬头,舔了舔他头上软软的兔耳。
江应鹤这会才是空有一身修为,力气都要被这个小混账给抽干了。
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现下是什么模样。在长夜的眼中,素来清淡微冷的江应鹤,此刻红着眼尾骂他的样子,简直是在挑弄他敏感的神经。
他妖族的嗅觉被唤醒,兴奋得有些脱出理智之外。
长夜探出手,慢慢拨开遮挡住对方侧颊的发丝,指下抚过师尊白皙的脸颊,至眼眸边缘时微微一顿。
江应鹤那双清隽明亮、冷如晨星的眼眸边缘,被湿润的泪沾湿了,不知道是被作弄得、还是被长夜给气得。
不过看起来好像是生气的成分比较大。
就在长夜动作停顿的下一瞬,江应鹤彻底绷不住情绪,无声无息地往下掉了滴眼泪,却又不想给对方看,偏头躲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哪里是落了一滴泪,这简直往长夜的心尖上烫,让他陡然觉得难以继续。
长夜动作一停,那根纠缠的毛绒尾巴也跟着一松。他抱住江应鹤,心疼地凑过去擦拭他颊上的泪痕,小声道“我不这样了,师尊,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夜儿错了。”
江应鹤抿直唇线,语调又轻又冷淡“你就是故意的。”
他心里的火其实还在一层层地攒起来,觉得我把你当徒弟你竟然想睡我如今当师尊的还有没有尊严了
只是江应鹤再生气,第一反应也都是如何解决问题,总不能一棍子把养到大的小徒弟打死吧。
他一边恼火,还得一边压着情绪分析问题到底哪里教得不对一个也就算了,这个是怎么回事这种玩笑也是随意开的吗
长夜抱着他安抚,身上暴露出来的真实一面不断渐弱,又恢复成原本的无害模样,讨好地道“夜儿就是看到秦师兄对师尊”
江应鹤“不许学。”
“师尊很害怕吗”长夜眨了眨眼,“这算是欺负师尊吗”
这怎么不算,他都要被吓到了。江应鹤不愿回答,转过了身背对着他,半晌才道“你出去。”
对方静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怎么想得,忽地道“我还是帮师尊解决药效吧。”
他不提还好,他提起来,江应鹤简直要被这人气死了要不是长夜凑过来对他又亲又舔的,那么点残余药效的副作用能怎么样还不是因为他不分轻重、没大没小
我就不信自己还弄不好这种事情,要你们一个个地来操心
长夜等了一会儿,只听到师尊压着恼意地骂了一句。
“给我滚。”
他深深地望了江应鹤的背影一眼,一边下榻穿鞋,一边轻声道“那师尊好好休息要是实在不行,再叫我”
长夜缓慢退出房间,合上房门,随后转过身靠住门框,对着空旷的地面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边皎洁的明月。
怎么办呢。他垂下手,指尖从腰间的软剑上掠过,自嘲地笑了一下。
准备得这么充分,打算得这么细致,结果到了师尊面前,却连他落一滴眼泪都招架不住这哪里是自己的性格
长夜深深地吸口气,夜月下冰冷的空气充盈肺腑。
次日。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稍稍有些古怪。
江应鹤说服自己不要太介意那天晚上的事情,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根摆来摆去的尾巴。导致他看待别人妖族时,都会稍稍注意一下别人家的尾巴。
长夜身上的到底是什么妖兽的怎么感觉没有见过。
江应鹤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想出来。
他前世在地球时就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责任感无比浓郁,故而觉得自己把徒弟教歪了的时候,心情总是非常复杂的。
说到底是自己的两性教育不到位,长夜要是在心智未完善的时候,把他自己的性向弄乱了怎么办
不行,有机会得跟他普及一下知识,及时让这孩子悬崖勒马。
江应鹤把他当成小孩子这么多年,一时还无法把这个思维转换过来。正当他沉思出神时,房门忽地一响。
长着犬耳的店小二端着饭菜走了进来,饭菜的盘子上全都是妖族惯吃的东西。不要说江应鹤早已辟谷、就算他真的想吃点什么东西,对这些膳食也没有食欲。
江应鹤看他一眼,语气平淡“放下吧。”
店小二看了看他,忽地道“那个,小的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不是有两个伴侣”
江应鹤怔了一下,反问道“伴侣还是两个”
“对。”店小二连忙点头,“你是不是把你另一个伴侣甩了啊,然后跟现在这个私奔”
江应鹤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就听到面前的犬妖自顾自地继续道。
“客官你也别怪我,你惹到那位太凶了,起码元神期起步吧人家找你呢,我们这是小店,实在惹不起大人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块血玉,放在了桌子上。
这块血色玉佩原本还色泽沉浓,随后到了江应鹤面前才猛然亮起了一阵光泽,随后飞速地化开,与此同时,整个妖族客栈的地面上都开始往外渗出鲜红的液体,仿佛魔修的血池搬到了客栈之下一般,透露出一股强悍暴戾、又杀机凛凛的血气。
下一瞬,血液聚拢成池,急速地涌流扩散,随后从池水之间凝出一个眼熟的人形。
江应鹤还未看出个究竟,就被一股熟悉至极的气息笼罩过去,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扫荡而来的,还有一个骤然而至、倏忽拥紧的怀抱。
江应鹤被他抱得都有些痛,他听到耳畔起伏不定的急迫呼吸,听到李还寒低沉又嘶哑的声线。
“师尊我找到你了。”
他满身鲜血,除了血池上的红色水珠外,还有身上未愈的残余伤痕,渗透出的血珠浸透玄色衣袍。
李还寒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埋在他脖颈间压制着汹涌荡起的情绪。他濒临走火入魔的边缘,浑身的杀伐残酷之气难以抑制,但他却还是慢慢地松开手臂,像是怕吓到对方。
“我实在不愿意”他的声音低柔喑哑,“用这副模样见你。”
他抬起眼,展露在江应鹤面前的,是一双鲜红如血的眼眸,还有代表心魔缠身的鲜红花纹,从脖颈间蔓延四散,只差一寸便吞噬到了心脉间。
江应鹤怔怔地看着他,面对着滔天魔气愣了片刻,才声音微颤地问道“你你入魔了”
不、不应当啊。以还寒的性格心智怎么会
他脑中的思绪骤然一断,感觉到自己的手触摸到了什么,低下头看了一眼,见到自己的手指间尽是鲜血。
对方的身上有伤,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江应鹤一时被冲击得回不过神来,觉得对阵秦钧,不死已属大幸,他忽地心上发酸,心疼得要命,低声道“受伤了还乱跑这么着急找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