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贾宝玉这病的确是邢氏出的手,不过母亲也着实太过偏心。
贾赦也懒得于两人再说,直接拂抽而去,只留下惶惶不安的贾政,与愤愤不甘的贾母。
贾政不安的眼珠子乱转,他对贾赦知之甚详,瞧着贾赦方才的眼神,分明是对他起了几分杀意了。
他心下琢磨着,贾赦这么多年来不追查贾瑚当年中毒之事,可见得已经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了,而如今追查起来,必定是跟陆昭有关,陆昭还未回来,便闹出了这么多事,要是陆昭回来了,只怕贾赦第一件事便是把他交了出去。
这事要是让人知道了,他这辈子的名声就全完了,更别提陆昭简在帝心,到时他们这一房更是再无翻身之地。
贾政冷汗淋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破这必死之局。
再见贾母一个劲的咒骂着贾瑚与莫娘子,
贾政计上心头,连忙对贾母哭诉道:“母亲!儿子着实为母亲不值啊。”
一听到贾政的话,贾母忍不住垂泪,“政儿,母亲这心里苦啊!”
她是真苦啊,原本是家中说一不二的老封君,结果一夕之间突然中了毒,整整瘫了十年,好不容易总算好了,但地位却大不如前,不只是心爱的小儿子被赶走,长子更是处处于她作对,连一个孩子都容不得,硬是要她自己出银钱养活宝玉。
长子也就罢了,更让她错愕的是贾瑚竟然宁可给出身妓子的养母请封诰命,也不肯给她请封!家中连续出了好几个不孝子,让她都没脸见人了。
“母亲!”贾政愤愤不平道:“咱们要上陆府问上一问,那莫四夫妇是怎么教的?竟然教出这么一个不孝子!竟然把合该给母亲所请的诰命给了一个妓子,岂不是在说母亲连个妓子都不如吗?他瑚哥儿岂可如此打着母亲的脸。”
贾政好似在为贾母抱不平,但话里话外都是说着贾瑚的不是,又一再挑起贾母对莫娘子的讨厌恶之心,贾母越想越怒,正当此时,外头又传来了锣鼓之声。
贾政微微皱眉,喝斥道:“那来的锣鼓喧闹之声?”
那下人暗道倒楣,尴尴尬尬的开口道:“回老太太,回二老爷,这……这是礼部给莫娘子赐封诰命的天使。”
真没想到,不过就是一个五品诰命罢了,礼部竟然还郑重其事的敲锣打鼓到陆家给莫娘子封诰命。
贾母气的直打颤,礼部这样做,把她置于何地?而贾政又在那哀声叹气的为贾母抱不平,贾母气的瞿然站起,怒道:“咱们去陆府,老身倒要瞧瞧,那妓子有何资格得以被封诰命!”
贾政垂眸,隐藏住眼眸中的那一抹得意。
人人都知道,陆昭最是重视他那养母,要是贾母狠狠污辱了莫娘子,以陆昭性格,势必会连整个贾家也一起恨了,到了那时……
大概也是被贾政给激的很了,贾母还当真带着贾政到了陆府找碴,当她们来到陆府之时,这道贺的宾客还没有散呢。
要是来道贺的宾客里尽是些扬州商户之类的也就罢了,偏生贾母还瞧见了好些老熟人,不只是南安老太妃,甚至连甚少出门的北静老
太妃也出现了,热闹的竟不下她往昔摆酒之时。
贾母着实讶异,“你们怎么来了?”
两位老太妃身份尊贵,寻常的册封诰命压根请不到二人,更别提这莫娘子可是个妓子,两个老太妃怎么会……
贾母讶异之下,面上不免带出了一些。
南安老太妃与北静老太妃瞧见了,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这事说穿了还不是为了子孙吗?
自从莫四一口气把扬州会馆里的所有举子全都送进了进士之路之后,莫四也算得上是一战成名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入他门下,却不得其门而入,好不容易他放了话说是会在今日收徒,就冲着这句话,不知道有多少人前来道贺。
就连南安老太妃和北静老太妃便眼巴巴的带着自家小孙子来了,别看他们贵为四王之家,不过这爵位可是一层一层的递减,到了自家小孙孙之时还剩得下多少,难得莫四竟然有心收徒,自然连忙带着自家小孙子来了。
北静老太妃毕竟人老成精,一会儿便好似没事人一般,转而亲亲热热的拉着贾母的手道:“先前听说你身子不好,好一阵子没出门了,怎么今儿突然来了?”
北静老太妃不问还好,一问,贾母脸上顿时如火烧一般驼红的很,一时间嚅嚅的说不出话来,她原本是想耍一耍做祖母的威风,那知道会在此遇上这么多老熟人。
但转念一想,人人都知道她做为祖母,不得诰命,反而便宜了一个妓子,她这辈子的老脸都全没了,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贾母不由得捂着脸哭道:“家门不幸,族中好不容易出了一个长进的子孙,竟然是个不孝子!”
众人面面相觑,北静老太妃试图缓颊道:“那能说是不孝呢,连圣上都夸奖着瑚哥儿的孝心呢。”
能不孝吗?冒着大不讳给养母请封诰命,只不过对于贾母可就尴尬了。
贾母怒道:“孝什么!有亲祖母不请封,偏生给一个妓子请封,贾家的老脸都给他丢尽了。”
贾母这话说的又快又急,北静老太妃想阻止一下都来不及,顿时好些人都听见了,莫四夫妇和陆昭脸色微变,由其是莫娘子,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而且身形摇摇欲坠,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
陆昭狠狠的瞪了贾母一眼,连忙让人扶莫娘子回房,“母亲且回房休息吧,这里交给孩儿。”
莫四微一沉吟,终究还是点头赞同,“你且回去。”
莫娘子幽幽一叹,低声道:“犯不着为了我……”她顿了顿又道:“怎么说那也是昭哥儿的亲祖母。”
她的出身在那,无论怎么做,也改变不了,犯不着为了她让瑚哥儿落了一个不孝之名。
莫四微微一叹,亲捏了捏莫娘子的手道:“我理会的。”
要不是怕打了老鼠伤玉瓶,这死老太婆压根没有说话的机会。
陆昭和莫四虽然没说话,不过瞧着贾母的眼神着实不善,大伙都不怀疑,如果贾母要不是有一个亲祖母的名份的话,说不得陆昭和莫四早就拿着大扫把赶人了。
瞧着陆昭与莫四的神情,贾母心中一紧,但仍硬着脖子,“老身说错了吗?不过就是一个──”
“住口!”出乎意料之外的,阻止贾母再继续说下去的竟然是匆匆赶来的贾赦。
贾赦连忙跟莫四道恼道:“家母近来得了癔症,还请见谅,我马上就带家母回去。”
他恼恨的瞪了贾政一眼,没想贾政越来越能作,竟然把老太太忽悠到莫娘子的册封宴上了,要不是他来的快,只怕老太太当真会把瑚哥儿给得罪死了。
贾母怒道:“谁得了癔症!贾瑚明明有亲祖母不请封,却给个妓子请封,难道不是不孝吗?”
贾赦强忍怒气,耐着性子解释,“生恩不及养恩大,莫娘子养育昭哥儿一场,昭哥儿给其请封也是应该的,这事圣上也是同意的。”
要不是有着圣上默许,礼部那敢明目张胆的给莫娘子册封。
“况且……”贾赦顿了顿,直言道:“当年张氏是怎么死的,不用儿子提醒娘亲吧?”
要是瑚哥儿当真给贾母请封了,那才是不孝呢。
贾母大怒,“这全是他们莫家女做的好事。”
那怕不少人都猜出了几分,但在明面上张氏是被莫家女给毒死的,与她无关。
贾母一句话未完,便见一美妇突然上前笑道:“老太太怎么那么喜欢泼脏水到死人身上呢?是想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吗?”
贾母瞪着那美妇,一时间惊的说不出话来,
许久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还活着?”
她原以为,莫清雅已经死了。
那中年美妇不是旁人,正是莫清雅。
莫清雅这些年来一直在扬州隐居,夫君敬重,膝下又有儿有女,小日子也算是过的不错,但她心里一直记着当年被贾母污蔑杀人一事,害得莫家女声名受损,这一次莫娘子得封诰命,她除了上京道贺之外,也是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莫清雅冷声道:“当年大嫂子究竟是我毒害的?还是老太太毒害的?我莫清雅此次上京,除了要为自己讨个公道,还自己一个清白之外,另外……”
莫清雅冷冷一笑,“清雅也要状告荣国府贾老太太当年谋财害命,抢夺清雅的嫁妆不说,并企图毒杀清雅!”
当年她可是携了莫家大半家产前来投奔荣国府的,结果全都落到了贾母的口袋里吧,要不是四叔大义,只怕她当真连点伴身银钱都没有。
“你凭什么!”贾母眼珠子乱转,此时此刻已经慌不择言了,“我们荣国府养你一场,难道是白养的吗?”
莫四冷声道:“当然不是白养,当年莫四与先老太太曾有言在先,每年由莫家宗族给荣国府三百两银子,权充清雅的教养费,年年不落。”
莫清雅小小一个人儿怎么的一年也用不了整整三百两银子,算起来,荣国府还算是赚了呢。
收了他们莫家的银钱,又要强占他们莫家女的嫁妆,更甚至还要拿他们莫家女的性命来抵命,当真荒唐可笑。
贾赦也开口道:“这事,赦可以证明。”
他自小养在先老太太膝下,自然知道先老太太不是白养活清雅的,当然啦,先老太太也不在乎那一点子银子,尽数都给清雅存了起来,说是留给她将来做嫁妆,不过眼下全都便宜贾母跟贾政了。
贾赦迟疑了一下,直接道:“当初母亲重病,赦曾经整理过母亲的私房,其中有大半是莫家物,另外……”
贾赦似笑非笑的望向贾政,“莫氏当年带来的家产当中有七百亩的良田与三间商铺,如今全都在贾政名下。”
所以这不是谋财害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