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如海竟然不是把林承宗托付给贾家,饶是贾敏和陆昭都不由得一楞。
在他们来林家之前,也曾经就林承宗的事情私下谈论过,虽说不愿意,但在外人看来,承宗毕竟是黛玉和明玉的庶兄,贾敏又曾为林家媳,在林家没有未出五服的亲戚的情况下,也只有贾敏可以抚养林承宗了。
况且林承宗又烧坏了脑子,无法自理,于情于理,很该是由林明玉这一房照顾他,虽说他们撒手不管也不是不成,但为了黛玉和明玉的名声,他们也不好不管。
来此之前,他们都已经有了怕是要抚养林承宗一辈子的心理准备了,万没料到,林如海竟然把林承宗托付给了自己的弟子!
此事虽然奇怪一些,不过倒也不是不可行,毕竟在古代弟子本就如同儿子一般,有着为师父养老送终一说,再则,就因为他并非林如海亲子,大伙更会以高标准来看待他,他要是有一点待林承宗不好,光是被天下读书人戳脊梁骨一事就够他受的。
当然啦,按他猜测,林如海也不是这么不要脸之人,即然把儿子托付给这位安少爷,想来必定会补贴一二,帮着抚养一个痴傻孩子固然是麻烦,不过要是有钱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果然,当他们进到林如海的屋里时,里头除了林如海之外,另外还有苏州当地的耆老、林氏宗族的族长和苏州书院的山长……等。
不只是他们,就连贾琏也在林如海床前伺候着,他一看到陆昭,便下意识拉着陆昭的手道:“大哥,姑父他……”
陆昭拍了拍贾琏的肩,低声道:“我知道。”
不用请太医来看,一看到林如海的神情,他就知道林如海怕是命不久矣了。
他望了一眼左右,瞧了瞧林如海特意请来的人,微感佩服。
林如海也是一个狠人,他心知把儿子托付给弟子是不够的,林家家大业大,早就惹了好些人的眼了,他走了之后,无论是林安还是林承宗都断是护不住这么一份家产。
是以他直接发狠,舍了大半的家产在苏州建了一所苏州书院,又邀请了自己好友来做苏州书院的山长,又着实请了不少苏州一带的文人名
士为苏州书院的教授,这花费海了去,不过也给自己博了一个好名声,事到如今,还有谁会念着他当年宠妾灭妻,把自己的家都搞没了的事情。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在这名声之下,无论是谁想要搞一搞林家,都得自己好生掂掂,当然,另外一方面也是林如海在苏州书院上的花费着实太凶了点,只要会算一笔帐的,都知道林家大不如前了。
虽说对一般人家而言,这还是一笔让人心动的财富,但已经不如先前那般让人忍不住出手了。况且想一想要夺得这笔财富的代价,大部份的人还是算了,毕竟名声这种事情伤不起,以林如海为例,他可是牺牲了大半家财,这才把自己的名声给捥了回来。
况且虽说林贾两家已然和离,但林家的正经嫡子还在荣国府里养着呢,他们要是一伸手,说不得荣国府的刀就砍下来了,是以林氏宗族里虽然有不少人有意养一养林承宗,借此好取得林家家财,但终究还是放弃了。
贾敏一进来,那一双眼睛顿时落在林如海身上,两人对望许久,竟然好似瞧不见旁人一般,对望的明目张胆,什么都顾不得了。
一旁的林家族长与苏州书院的山长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被一旁的苏州耆老一拉,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满脸的不赞同之色。
现下倒是对林如海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了,早些时候干啥去了,要不是贾敏坚持和离,说不定林如海也不会变成这样。
这林家族长和苏州书院的山长毕竟和林如海交好,自然也偏林如海多一些。
贾敏只见到了林如海之后,眼里只有一个林如海,压根没注意到外人,即使知道有外人在,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了。
她瞧着眼前的林如海,忍不住红了眼眶,“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当初她回京之时,林如海已经瘦的厉害了,而现下的林如海更是直接瘦的脱了形,而且脸色惨白,即使是她也可以看出几分死气的林如海,想起以往的浓情蜜意,贾敏心下一酸,忍不住别过脸去。
林如海痴痴的望着贾敏,手掌微动,似乎是想拉一拉贾敏的手,终究还是强行克制住,他叹口气道:“敏妹,是我对不住你。”
贾敏摇了摇头,低头抹泪,随即又把黛玉和明玉往林如海的方向一推,“黛玉!明玉!这是你爹,叫爹吧!”
林如海期待的看着两个孩子,就等着两个孩子唤他一声爹了。
黛玉酷似贾敏,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小贾敏,而明玉却比承宗更像他,和他年幼时生的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他们林家的骨肉,林如海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两个孩子傻呼呼的看着林如海,满脸茫然之色,显然搞不明白眼前这男人怎么成了他们的爹了。
林如海心下微酸,“明玉、黛玉,我是你们的亲爹啊。”
林如海暗暗后悔,要不是他当年一时犯傻,他们一家子也不会分离这么多年,两个孩子也不会不认得他。
明玉似乎被这句爹给吓了一跳,转身啪嗒啪嗒地跑到贾赦身边,伸手抱住了贾赦的大腿,然后又好奇的露出小脸望着林如海。
贾赦叹了口气,推了推明玉的小屁屁道:“叫爹!”
明玉仰着小脸望着贾赦,傻呼呼的笑着跟着回了一句,“爹!”
其速度之快,可全然没有先前傻呼呼的模样。
贾赦指了指林如海,又戳了戳明玉的胖屁股,无奈道:“叫那个,不是叫我!”
他是舅舅,可不是爹。
明玉嘟了嘟嘴,最后委委屈屈的对林如海叫了声爹!
明玉都叫了,黛玉扭扭捏捏了许久,最后也终于叫了。
“好!好!”听到明玉和黛玉的那一声爹之后,林如海笑的合不拢嘴,那怕两个孩子的这一声爹不是真心的,不过这又何妨,他终于听到自己孩子唤他一声爹了。
他跟明玉招了招手,明玉下意识的又看了看贾赦,被贾赦一推,他才无奈的略略走进了些。
林如海瞧着明玉与贾赦之间的互动,忍不住叹道:“明玉这孩子,多谢大舅兄照顾了。”
从明玉和贾赦亲睨的态度来看,贾赦是当真把明玉当成自家的亲骨肉养着的,如此一来,他也能放心了。
贾赦摆了摆手,“明玉怎么说都是我亲侄儿,有什么好谢的。”
他贾赦没什么长处,护短勉强算是其中之一吧。
明玉在林如海身前站住,林如海伸长了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
:“好孩子……”
他顿了顿,吩咐道:“让安儿把承宗带进来,即然人到齐了,也是时候交待一下了。”
众人都知道林如海怕是要交待遗言,均忍不住露出哀戚之色,贾敏一时忍不住,终究忍不住抽抽咽咽的哭了。
“敏妹。”林如海脸色灰败,大概是人之将死,他的胆子也略略大了一些,还敢拉着贾敏的手了,“以后两个孩子便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