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曦说“带进棺材里。”
羽青鸾震惊地看着他。大凤朝九百多年,头一次有要把爵位带进棺材里的。她说“可以留给二明。”
裴曦说:“一个爵位,两个儿子,分不均,不分。”他理直气壮地说“你将来当天子后给儿子们封爵就好了。”
羽青鸾呆滞半天,坐起身,扭头看着他,说“你”话到嘴边,顿住,最后还是说,“你的姓、你的爵位,你的传承,我们有三个孩子”孩子们都随了她,那他呢她想到他为她做的,要是他连个姓和爵位都传不下去,她都心疼。
大冷的天,坐起来不嫌冷呀。裴曦赶紧把羽青鸾捞回被窝,捂住,说“那些都是虚的,不管姓什么、袭的谁的爵,能给的只有那些,给多了,就该起祸事了。”他这么大的权势,如果给了二明,形势变化会让他们姐弟相残的。
这么多年来,他陪老婆出征,一直是元儿在打理他在南疆的那些产业,经营得还挺好。二明一直是副手位置。将来元儿要给二明,那又是另一回事。现在元儿都已经接班了,又再临时换人,就成没事找事了。
他的两个儿子,起步就是别人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奋斗不到的终点,但要是觉得不够,还想要世袭罔替的亲王爵,自己凭功绩挣去。大凤朝现在这稀烂的样子,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到处都是能出成绩的地方,他们有本事自己挣,没本事就老实盘着吃遗产也够富贵很多代了。
元儿的储位是她凭本事坐稳的,她要是长成羽飞凤那样,他们便是舍不得病逝孩子,羽青鸾也会像打断他庶出兄弟的腿那样断掉她继位的可能,另立能撑起天下的人。
道理羽青鸾都明白,只是心疼裴曦。她躺在裴曦的怀里,握紧她的手,说“将来,百年后,我们同葬一棺吧。”她的棺椁,是天子的规格。皇后虽与天子平级,但终有不同。帝君,亦是如此。他对她的好,她真的无以为偿。她没法以天子之礼待他,便让他同享她的一切。
提到身后事,裴曦来了精神,说“将来我们简葬,埋那么多东西,要么都烂在地底下了,要么全让后世刨出来,遇到考古队还好,要是遇到盗墓的”他吧啦吧啦又开始讲盗墓故事,讲着讲着,发现羽青鸾听到睡着了。
好吧,讲了那么回了,确实有点腻哈。最主要还是老婆上班辛苦,累了。
京城里拥立羽焦明的流言起来了,羽青鸾没有过问、制止。她依旧亲自导教羽焦明的武艺、每天带着他上朝,这落在很多有心人的眼里,觉得大有可为。
羽焦明才不管外面怎么传,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每天上武课、上朝,下朝后就盯着他爹推出来的那些买卖产业。
曦公能把茫茫原始森林的南疆经营成现面这么富庶,京城这地方落在他的手里,未来可期。
返京的贵族们的眼力,跟那些世代贫穷的披甲人、良民和奴隶们,完全不同。他们又有在南疆经营的经验,看到的是满地的钱,一个个挤破头想走曦公门路。
别人挤破头想走的赚钱门路是他亲爹
羽焦明近水楼台,当然不愿放过机会,天天给他爹当苦力跑腿,特别勤快。
裴曦让他直说,想要什么。
羽焦明让他爹给想办法挣点生财的门路,他虽然有庄子产业,但开销还是很大的。
裴曦满脸懵比地问“你有哪些开销”十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开销。他再想想自己十岁的时候,没话了。
羽焦明拨着算盘给他爹算账,逢年过节走礼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皇宫太破啦,他要建一座能够住得舒服的宅子。他悄悄地告诉他爹,“我得把我将来建府邸的钱攒出来。朝廷能给建府邸的钱肯定不多,你和娘亲即使能补贴,赏赐有限,不然礼部的人又得喋喋不休地念叨。超出来的部分,我就得自己掏钱啦。”他都想好府邸要怎么建啦,于是把他的建府邸规划告诉他爹,再让他爹也算算他建府邸要多少钱。
裴曦呆呆地看着他儿子,半晌后回过神来,用力点头,“好魄力,爹支持你”拉着他儿子看要怎么置业挣钱
幸好他儿子想的是怎么自己赚,不是想着啃老。
裴曦让他儿子吓出一身白毛汗他可不想再建第二座青鸾长公主府,太耗钱财精力了,如今他到处都要用钱,是真的建不起。
最主要的是,他给老二建了,就得给老三建,所以,他们自己张罗去吧
老婆不香么他才不想后半辈子都活在给儿子建房子上。
羽九玄从接到诏书、安排好南疆诸事,带着文武官员进京,已经是次年的夏末,她连十五岁的生辰都过去半年了。成年冠礼是免了的,父母不在,她又太忙,顾不上,十二岁时行过少年冠礼就成了。
她还没到京城,便有奏报,说满京城的流言,太女和明亲王都属意立二王子为太子,要封她当南疆王,言之凿凿,包括太女和明亲王是怎么培养二王子,那都讲得有模有样。
羽九玄都懒得搭理。她娘亲在筹备继位大典同时,将她册封太女的事都张罗上了,担心她又长个子,衣服不合身,还特意派人来给她量尺寸做太女朝服、礼服、常服。她册封太女的日子都定好了,只是因为她娘亲还没继位,不便公布而已。
羽焦明出京,到鲁城接到他姐。
姐弟俩有一年没见着,见面后有无数的话讲。他俩一个讲南疆的事,一个讲京城的事。之前书信往来,毕竟没有当面谈话方便。姐弟俩吐槽起那些想拥立嫡子的人,真是一箩筐接着一箩筐。
他俩甚至拉了个黑名单,把那些想搞事的人都记上。以后这些人即使考上官职,都老实在最底层官位上待着吧,别想得到提拔,不然成为高官后,出的政绩都不够填他们掀起的风浪。
羽金翅已经六岁了,正是淘气的年龄,不喜欢听他哥和姐商讨国事,听他俩聊上就回去找奶奶玩了。
奶奶是府里最有权威的人,说一不二,姐姐都怕她三分,而且,奶奶不会总担心他磕到碰到哪,甚至想把他扔到山里去打野兽,他就很喜欢奶奶。
羽金翅虽然总听人提起京城,提到他爹娘在京城,但一直没什么概念。
他坐了好几个月的马车,终于到皇宫了。
他跳下马车,就见周围跪了一地,再见到奶奶被一个身穿金色绣有凰鸟图的男子扶着,还有一个跟他姐长得很像的人正和姐姐大眼瞪小眼互相盯着看。
羽金翅悄悄地打量眼长得像他姐的人,又瞄了眼扶着他奶奶喊娘的人,把他爹娘看了又看,心想:原来爹娘是长这个样子的呀。
羽青鸾出征的时候,羽九玄还小。她时常想起元儿还是在学走路时的情形,想起她去南疆就封路上母女俩没少在鸾驾里打架,想起元儿带着二明淘气,姐弟俩一起顶缸挨罚的时候。
一晃眼,元儿长得有她高了,满身威势已成,她都不敢认了,又想到南疆诸多事务全压在孩子一个人身上,心酸感慨,总觉得有点亏欠长女。
她正在感慨,旁边来了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六七岁大小,很有些机灵淘气的样子。
羽九玄见到她娘亲的第一眼,被震到了。
她知道娘亲出征,亲上战场杀敌打天下,大家都在传南疆王有多威风。传闻中和记忆中,跟亲眼见到的娘亲,都不太一样。她娘亲身上有一股军中大将久经沙场的悍勇血气,比起他们又多了股沉稳内敛的威势,即使看着她时的眼神流露出娘亲看孩子的神态,但那气度挺慑人的。
羽九玄不想承认自己被她娘亲的气势压住也得承认。
她比起娘亲,确实还嫩了点哈。
她正在走神,瞧见她娘亲扭头朝旁边看去,一眼见到小金翅那淘气包过来了,当即招手,示意他过来。
羽金翅过去,站在姐姐身边,有点害怕地看着他娘。虽然她跟姐姐长得像,但看起来有点可怕。他想了想,喊了声“娘亲”又紧挨着姐姐蹭了点勇气,这才按照学的礼仪,乖乖地行了个大礼,然后就被娘亲抱了起来。
羽金翅吓得浑身僵直,不敢动弹,害怕地盯着他娘。他看到她头上的凤冠,看到她的额头,又闻到她身上香香的味道,发现她没恶意,那样子让他有点安心。他拍拍小胸脯压压惊,在心里自我安慰“是娘亲,不怕的。”他壮起胆子主动寒暄,自我介绍,“我是小金翅。”忽然想起来,说“我们有写信的,你记得吗”睁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娘,很想提醒她自己写过哪些信,但好像他也不太记得了。
羽青鸾的眼睛有点泛酸,说“记得。”一转眼,连最小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羽金翅说“我都忘记写信给你说什么了,是姐姐和二哥让我写的,他们总是拿不写信就不带我出去玩来威胁我。我自己玩,我跟奶奶玩,我才不带他们玩。我有一屋子玩具,你有吗”
裴曦扭头看向老三,再看看老大和老二他家三个孩子的画风怎么差别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