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渴求血肉。

从侍者手中接过托盘,放置在靠近水潭的岸边。美丽的人鱼迫不及待抓起还淌着血的食物,不顾及血腥是否会脏污他们的礼服，尖利的爪子陷入肉块中,撕拉,一人一边,将血肉撕成两半。白森森的尖牙撕扯啃咬，血将水面浸成了红色。

吮吸、咀嚼、吞咽。

地下室一时很安静,除了狼吞虎咽的进食声,再无其他声响。

虽然主食是大海中的鱼类，但人鱼族更偏爱血食。阿芙拉偶尔才会带来血肉作为奖赏,希望锻炼人鱼姐弟克制住这种渴望——奴隶商人利用这一弱点捕捉人鱼。稍微弱小的人鱼根本克制不住对诱饵的渴望,一些猎人专门干这一勾当，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便宜的隔音禁制或者精神防护类的简单符文。

利润过于丰厚,以至于许多人铤而走险。

当然,如果上钩的是一只贪婪的高等人鱼，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凶残的反猎杀。在美丽的水中精灵看来,来自陆地的生物同样也是活生生的肉。

等他们吃的差不多，阿芙拉问：“吃饱了？”

艾琳诺和埃丝特乖巧点头，他们的主人没有走，和往常一样让侍者先一步带着空托盘离去,只留自己一人。她也不嫌弃潮湿的地面，直接盘腿坐下，手臂搭在膝上，一只撑着下巴。

这副动作人鱼们很熟悉,艾琳诺与艾斯特对视一眼，向她的方向游了过来，长长的尾巴在水面荡出涟漪。

“阿芙拉大人，”艾琳诺仰着脑袋，海藻般的头发掩住了娇嫩白皙的肌肤，“您又想听歌了吗？”

阿芙拉微微点头：“嗯。你们一起唱吧，唱捕杀猎物的歌，我看看能不能抵挡得住。”

动人心魄的歌声飘荡在孤独的地下室中。

人鱼们尾巴抵在岸上，随着节拍轻轻拍打水面，美丽的眉眼弯弯笑着，歌唱天籁。那是与人族完全无关的语言，却能令听者陶醉痴迷、流连忘返。空灵的歌喉演唱着动人乐声，愉悦快乐，空灵纯净，引诱着过客追寻接近。

阿芙拉保持住心神，吐纳吸气，尽力稳住自身的心境。

丹加环大陆靠声音诱骗猎物的种族并不稀少，海妖族也拥有美妙的歌声，她们半人半鸟，用魔力振幅的歌声蛊惑人心。

然而人鱼族更倾向于精神力方面的影响，海妖的歌喉可以靠着骑士的盾来抵御，但对于如果强大的高等人鱼放声歌唱，就只能自力更生。在这方面，法师天然更克制这一物种——他们强大的精神力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抵御住这些倾向于精神上的魅惑。

阿芙拉为了职业者大赛做了诸多准备，其中一项便是提炼精神力的纯度。

她尽管是三修职业者，但在精神力的锻炼上依旧感到吃力。精神力对于法师的重要程度不亚于木于火、根于树。为了蜕变，也为了提升相对薄弱的精神力，她在三年前买下鱼人时，就尝试着抵抗人鱼的歌喉。

人鱼普通歌唱时，单纯只是天籁之音；一旦唱出魅惑之声，听到其歌喉的人必定会受到影响。为了以防万一，奴隶主在他们的灵魂中布下禁制——没有主人的命令，决不能放声歌唱。

像阿芙拉这样、既要他们唱，还要他们唱最擅长也是最危险的曲子的人，实在是奇怪。

先开始，仅仅只有埃丝特歌唱。

她最初表现得很差，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是人鱼少年近在咫尺的害怕神色。他们无法伤害持有契约的主人，如果阿芙拉恼羞成怒惩罚他，他无力抵抗那种钻心刺骨的痛苦。

“啊，抱歉。”阿芙拉瞥了眼少年瘦弱白皙的胳膊，皱眉说，“我是不是重了。”

加上战衣和武器，起码也有半吨的重量。

慢慢的，人鱼姐弟从害怕惶恐、到小心翼翼、再到偶尔戒心、最后几乎忘记了阿芙拉掌握着他们的生死。

而阿芙拉，也一次次的失败中汲取教训，慢慢开始适应精神力的影响。

她坚持冥想，银沙的积累上限随着一次次消耗在逐渐提高。有时候哪怕因为精神力刺激得耳鼻流血，也咬着牙，继续磨练精神力。

一天天、一夜夜，尽管不是每天都会去听人鱼的歌声，但这些精神力带来的影响，也造成了一些生活上的不便。比如身体莫名颤抖、思绪难以集中、头疼不止。

但这三年间，她依旧坚持了下来。

现在，就算艾琳诺和埃丝特一起歌唱，阿芙拉也能坚持许久。

这一次的时间又有了进步，心神隐约听见了蚀骨的沉沦之音，由于过于吃力，阿芙拉头冒冷汗，忍耐着针刺般密密麻麻的苦痛。精神力的消耗是一件危险的事情，稍不注意导致神识受损都是小事——万一心神崩溃，就会直接死去。

阿芙拉恍惚间看见了波光粼粼的大海，黑夜中一眼眺望不到尽头。

“这是幻觉，”阿芙拉的精神力收到了冲击，但靠着难以想象的意志，冷眼观望着渗入心神的幻境、和自己茫然的灵魂。“这不是真的……不过是虚假的幻境……”

直到灵魂忍不住想要沉沦时，她吐出一口长气。

“好了。”

令人头皮发麻的歌声转瞬消失，人鱼姐弟们眼巴巴望着脸色难堪且苍白的主人。这种时候，往往也意味着阿芙拉大人的离去，然后过段时间再次出现。

有时候等待的时间很长、有时候很短。

尽管有人类会给他们带来食物、换水清洁，但他们都比不上主人。

她总是那么繁忙，好像有学不完的学业、做不完的任务、处理不完的事情。

“好了，上次教你们的水裂术学得如何了，下次我来可是会抽查的。”看出了小家伙们寂寞的神色，阿芙拉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