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休沐,谢奕难得有兴致出门。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忽然抬头问管家,“今日是什么日子?”
“回郎君,正是清明。”
清明,本该祭祖的。
可谢奕并不喜欢这些,于是谢家从他当家开始,就每年年节会祭祖,清明时便让下人代替,他本人并不亲至,这么多年来,早忘了还有这件事了。
听到清明,谢奕也才想起来,前段时间科考刚结束。
他抬头望了望天,左右无事,不如拜访一下老朋友。
“备车,出门。”
谢奕乘车来了一处偏僻的小镇,马车逐渐在一间院子外面停下,几个背着书袋的小孩儿从院子里面结伴出来,看着这辆明显不属于他们镇上的豪华马车,小声地说着什么,眼里充满了好奇和羡慕。
下人掀开车帘,谢奕从里面出来,更是引起了一阵参差不齐的惊呼。
谢奕目不斜视地看着这院子门口,静静站立许久,直到里面出来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
见到他,王裕也是一愣。
他刚刚听几个小孩儿说外面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就出来看看,却没想到看到了他差点儿以为是幻觉的人。
“你……”他犹豫了一瞬,才微微笑道,“不知今儿是吹的什么风,竟能见到谢相大驾。”
谢奕也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王裕让开,放他进去了。
只是他自己却没有走,而是把这些孩子送出去,看着他们各自回家吃午饭后才转身回了院子里。
王家覆灭,从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变成一个孑然一身的平民,王裕所经历的可不是一般大。
若说最开始他或许还有些颓靡茫然,可过了这些年,他早就适应了如今的生活。
他给谢奕倒了杯茶,“寒舍简陋,委屈谢相了。”
他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身上并没有什么余钱,自然也没银子买好茶,这泡的不过是他自己种的忍冬花。
“你倒是一身清闲,万事不愁。”谢奕不和他客气。
王裕也不反驳,因为这是事实,何况他也确实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你也可以。”
谢奕轻笑一声。
他当然知道自己可以,凭他现在的地位,哪怕立刻退下来,他从前所做的一切也足够他享用一辈子了。
可人与人总是不同的。
王裕可以放下一切开阔心境,可谢奕从生下来便是个忙人,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那种。
若是让他退下来,安静享受生活,他会被无聊给逼疯的。
谢奕有时会羡慕王裕能够过这样教教书,种种地的安静生活,有时又嫌弃他胸无大志,安于贫乐。
若是他与王裕换个位置,他绝对做不到王裕这样洒脱,不搅个天翻地覆,做到他能做的极致,绝不肯罢休。
“你今日来,不会就是想看看我过得清闲又无趣的生活吧?”王裕问。
谢奕正想说什么,却见王裕赶忙站起来,转身就去厨房,“差点儿忘了,我的粥还在锅里!”
谢奕:“……”
经过王裕的抢救,这锅粥总算还能吃,没糊。
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心理暗示,谢奕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糊味,这让他动筷的动作有些迟疑。
可这是王裕亲手做的,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吃这人亲手做的饭,堂堂王家郎君,洗手作羹汤,多大的荣幸。
不吃就亏了。
他硬着头皮吃了一口,出乎意外,竟然能入口。
然而,哪怕粥再好喝,没有下饭小菜搭配,那也是索然无味。
何况这粥也仅仅勉强能吃而已。
谢相委屈自己吃了几口之后,就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再吃下去,亏的可是自己,吃这东西哪里是在赚,而是在折磨自己啊。
想通了这一茬,矜贵的谢相便干脆利落地放下了碗筷,坚决不吃了。
于是,谢相就眼睁睁看着那碗饭被王裕拿去喂了院子里拴着的大黑狗。
谢奕:“……”
他气得差点儿脑门充血,当即拍案而起,怒指着王裕道:“你、你竟敢将我吃过饭东西拿去喂狗?!”还当着他的面儿!
这样岂不是他跟那条蠢狗吃了同一碗饭?
王裕十分淡定地看了他一眼。
“谢郎君,淡定。”
“当今陛下尚且倡导不要浪费粮食,我们作为他的子民,自然要以他的话和行为当作准则。”
谢奕一噎。
他看着王裕一脸的轻松写意的笑容,心中恍然,这家伙可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王家郎了,这可是经历了一朝从云端跌入深渊,还能拍拍灰站起来的王裕。
他变了。
谢奕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想想自己如今可是名声在外的谢相,没必要跟这等小民计较。
这样自我安慰了一阵后,他也就不气了。
没多久,那些回家的孩子就又来了。
王裕开了个小私塾,教这里的孩子读书写字,不求他们学什么大道理,不过是简单的开蒙,通晓事理。
至于束脩,家里随便给点东西,差不多就行了。
左右王裕自给自足,每年的花销并不多,他自己写点东西,卖点字画,就能供他花上许久。
教这些孩子,更多还是闲得无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