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夜色未晚
憬里/文
2020/02/10
湖湾市,上午十一点半,嘉御园。
室外光线明亮,窗边的爬山虎沿着墙壁围成了一个包围圈。
翠绿丛中时不时间杂着几朵淡黄色小花,向着日光的方向摇晃枝叶。
室内房间凌乱,各式各样的零食袋、试卷和练习册散落在角落各处。
梳妆台上堆积着各种大牌化妆品和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每周的星期天,是言柚例行到景家家教的日子。
言柚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顺便将上周就打印好的资料递给埋着脑袋的女生,轻咳了一声:“时间到了,停笔,这是你这周的作业——”
她拖了拖尾音以示强调:“不许跟我说没时间写不完不会写,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乌黑柔顺的头发刚过锁骨,被她随意用橡皮筋束在脑后。
言柚天生眼尾微垂,鼻尖处有一颗墨水尖儿大的淡棕色的痣,即便说的是威胁人的话语,看着也人畜无害,毫无压迫感。
坐在她对面女生闻言支起身子,朝她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
“知道了,我景咸今天就在这里发誓,要是下周日之前还写不完作业,就任凭小言老师供出我的小男朋友,让我爹打断我的狗腿,剥了我的狗皮。”
言柚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男朋友当然是不可能供的,只不过以她跟这小妹妹打了足足一年半交道的经验来看,不吓唬吓唬她,自己前脚刚出了景家的大门,后脚她就能把作业拿去饭厅垫骨头。
“你别又忘了就好。”言柚瞪了她一眼,起身拉开房间门:“我先回去啦,下周日见。”
“诶诶诶你等我一下,我送你。”景咸忙不迭道。
嘉御园是京城这边的别墅区,近几年新建的,属于有价无市的那种,能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属于还不是单纯有点钱能出得起价就能在这买到房的类型。
言柚曾经听景咸提过,她家做的是跟房地产沾边的,嘉御园这个产业虽然不是她家开发的,但也是她家堂哥名下的产业,想拿个号还是容易的。
据闻,景咸堂哥牛津博士毕业,身价上亿,房产、旅游业和娱乐业均有涉猎,天之骄子之名当之无愧。
“……他自己在这儿也装修了栋房,不过不经常来在这边住。”
她依稀记得景咸是这么说的。
景家上下一共三层楼,景咸房间在二楼。
别墅是很典型的新中式装修,
言柚沿着楼梯往下,刚走出客厅就看到景家父母在客厅里看电视。
见着言柚,景咸妈妈喜笑颜开,热切地招呼:“小言你们下课啦?来尝点儿车厘子,新鲜刚到的,要是喜欢我给你装点回宿舍吃。”
自从言柚做了景咸的英语家教后,终于将她这坨烂泥往墙上糊了点,因此景家对她也是相当热情客气。
“不用啦,谢谢阿姨。”言柚莞尔:“我要先回学校,不然该吃不上饭了。”
“哎哟!瞧我这记性!”
她话音刚落,景咸妈妈一拍脑门:“我忘了提前跟你说一声,中午就留下来跟我们家一起吃个便饭吧,这段时间以来真是多谢你对我们家咸咸的照顾了。”
“谢谢您的好意,真的不必因为我那么麻烦了。”言柚下意识婉拒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值得受到感谢。”
作为一名家教,帮助自己的学生是她的义务,是理所应当,确实不应该受到嘉奖。
“就是一餐便饭,小言老师你就当陪我吃嘛!我天天对着两个老家伙吃饭,还要看他们撒狗粮,这谁顶得住啊!”
景咸也哼哼唧唧跟她撒娇。
“小言你别拒绝了。”
景母瞪了她一眼,起身亲切地揽住她的肩膀,已然四十岁中半的她笑起来少女感犹存:“阿姨想顺便跟你聊一下上次你提的事情,恰好今天咸咸她堂哥从国外回来,也不算是麻烦。”
言柚准备好的拒绝临到嘴边又蓦地顿住。
最后,由于景咸母女的来回劝说和坚持,言柚不得不同意了她们的提议。
大半个小时后,言柚和景咸一家坐在市内的一家酒店包厢里。
这家酒店是景咸爸爸前两年投资的,算是分量第二重的股东,据景咸科普,第一大股东就是他们今天要见面的这位堂哥。
“阿让他到哪里了?”
点完菜后,景咸妈妈问。
“还在机场,司机堵在半路了,还要等会儿。”
景咸妈妈点点头,转而唤了言柚一声:“小言,你上次跟我提的那件事我跟你景叔叔商量过了。”
她话头停了停,放柔了语气问:“虽然我们没有权利干涉你的选择,但你也知道,咸咸今年高三了,还处在一个特别需要你帮助的时期,所以叔叔阿姨希望你能再留半年。”
“咸咸她一直很依赖你,这一年半以来多亏了你的帮助,不然她可能连大学能不能考上都是个问题。”景父也帮腔道。
言柚今年大四,上半学期的课程已经结束,过了这个寒假就要正式开始实习了。
考虑到下半年不仅要实习,还要同时兼顾毕业论文和答辩,上周来嘉御园家教的时候,言柚正式向景家父母提出请辞。
原以为辞职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她倒是没想到景父景母居然还如此郑重地挽留她。
她现在还没找到实习工作,简历都发出去了,暂时还没有回音。
景家这边给的报酬不低,工作又轻松,如果可以,她确实还是很想继续教下去的。
见她沉默不语,景母知道她应当是被自己说动了,急忙乘胜追击。
“小言,要不然你再考虑考虑吧,每周只需要占用你两个小时的时间,应该不会对你日后的实习生活造成太大影响。”
景母这话说得十分诚恳,她嗓音本来就偏柔,再加上话语里浓浓化不开的对女儿学习的担忧,给了言柚一种近乎低声下气的听感。
再加上身旁景咸一直在撒娇,以及景父时不时的附和。
这时候她要是再拒绝可就说不过去了。
“要不我还是试试看吧。”言柚本来已经坚定如铁的心瞬间软化,抵挡不住攻势不得不松了口:“反正我现在也还没决定去哪里实习,说不定可以找一份轻松一点的……”
景家三口子松了口气,开始将话题往言柚的实习上引。
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在酒店经理敲门请示是否要上菜的时候,景父的手机短信音响了。
他低头看了眼:“阿让到了。”
话音落下的顷刻间,包厢厚重的红木门再一次被人推开,夹杂着沉木在大理石地砖上拖动的震动感,和酒店经理有些匆忙的招呼声。
“景先生。”
言柚循声望去——
那位景咸口中年纪轻轻就一身履历,在他们景家堪称是上下三代唯一传奇的堂哥,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服,扣子扣得严密而紧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