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暴动开始了,就连阿什蒙都不知道,在失去管控下,人类的想象能够一天天变质成怎样的模样。
不过那些都不在阿什蒙的考虑范围内,不论外面热火朝天到什么程度,它想要的只是更多的混乱,只要混乱仍旧存在,它就能够以此为食、永远存在。
当下它更加关注的,仍旧是空余的最后一席。今早在圣子肚脐靠下一点儿的位置上,阿什蒙发现了几条形状诡异的纹样,隐约构成某种花的形状,这证明它近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甚至,阿什蒙在心里默默猜测那究竟是什么花,是为阿芙洛狄忒献上的桃金娘,还是神秘妖异的荆棘花。
“这个,会痛嘛”他沿着纹样的走向抚摸,感受手下的皮肤因痒意轻微地颤抖。这些变化让它欣喜,然而在那之前,它担心治鸟会更早死去。
为人类注入暗神的力量是一种相当危险的尝试,何况是对一位光神圣子,但阿什蒙真得很期待,它用脸颊轻轻蹭着那几条魔纹,面上带着痴迷的酡红“没关系,很快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会痛嘛
治鸟不觉得多痛。
那些在他皮肉上显现的诡谲纹样,比起痛苦,带给他的更多是嘲讽,仿佛是被以恶意浇灌的幼苞终于得以绽放。治鸟见到时并不觉得意外,他甚至觉得那就是为他的灵魂专门定制出的形状。
太过合适了。
为什么会让他扮演圣子呢
他们的灵魂完全无法匹配。
那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治鸟他下九流的出身,还有为了能够得到想要之物不断玩弄的心计。
那是他第一次接待客人,琴姐姐本来将他保护地很好,不许他去混乱的地方。用簪花小楷每天写一页字,清晨教给他,傍晚来检查。中间的空白时间里,只留他一人坐在无人问津的小亭里不断临摹,从朗日当空到冰轮初上。
他不觉得孤独,因为早答应过琴姐姐,终有一日要带她离开那里,于是一切孤独都值得期待。
可他食言了。
某天,逢魔时刻,一个相貌还算可以的男人误入那条小径,然后第一次指名了他。似乎是个不小的官,鸨母不敢拒绝,只需三块碎银就将他送去达官贵人们专用的格间。
他卑贱地,不过只值三小块碎银。
阿什蒙,作为一个黑暗生物痴迷于他绝非没有缘由。
只因那一日将他带离预想的轨道,治鸟一直记得那人。平日在一起吟诗作对,闲暇时也同他骑马踏青,可治鸟真正确认了皇帝的一颗心全数属于他后,第一件事就哄骗皇帝除去那人。
管他是多大的官儿。
他正是如此蛇蝎心肠的人,不论平日做再多善事也抵消不了,无怪乎阿什蒙会爱他。
治鸟伸出手,扣住阿什蒙的一并描画起小腹的魔纹,一笔一划,极为认真。这样亲昵的动作让阿什蒙心脏砰砰直跳,它眼睁睁看着那双手先是握住它的,然后慢慢攀着手臂触摸它的面颊。
这样的抚摸令他无比舒适,可就在他想要贴下脸主动蹭蹭治鸟掌心时,那只手就顺着下巴攥在它脖颈上。
随后,一点一点地收紧。
空气被不断压榨,从外面能够获得的越来越少,阿什蒙忍不住张开嘴,它可能模糊地说了什么,只是对方并未动容。
大脑开始缺氧,眼前出现一片片黑色雪花,四肢彻底失去了管控,无力瘫软着。
这就是人类濒临死亡的错觉嘛
阿什蒙努力看向圣子,那张雕塑般的脸上依旧无悲无喜,平静悠远地如同一首从亘古之古流淌至今的歌谣。这副肃穆的面容可能会出现在任何地方,圣明塔的祈祷礼或者高举法杖吟诵咒文。
如今这副表情出现,不是为了慈悲。
是为了它。
阿什蒙人类之躯的精神开始涣散,却从另一个超脱身体的角度仔细辨认圣子的每一分情绪,那些哀寂又舒缓的,如同静默漫延又淹没一切的弱水。
某一刻,它甚至产生了微妙的恐惧,因为它清楚知晓此刻的圣子有了让它虔诚拜服的力量,它只有在真正的暗神面前才会有这种感受,连思绪都不为自己所控的感受。
它体味着、畏惧着,同时也痴迷着、恋慕着。
且越来越爱
它想要就这样死在他手里,以此作为圣子堕落的见证,那必定是最强大一席的诞生,能够为这样的诞生进行洗礼乃是无上荣幸
被一个痴迷于恶的魔物爱上,治鸟似乎早已习惯。恰如他无数次的自诩诞于恶所之花,汲取为养分,叶脉中弥散的,是胭脂色的“情恋”。
他的手指慢慢松开,复又收紧,足够令阿什蒙在快乐与痛苦中继续深陷,安静的姿态仿佛只是在窗边翻阅一本书,还是一本没什么有趣内容,仅仅用来打发时间的杂集。
至于阿什蒙,它觉得自己作为人类的躯体快要彻底坏掉了,在治鸟的反复无常中。
它爱的,就是这个“高洁冷漠”的圣子,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
一个虚假漂亮的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