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什么,问:“你弟弟呢,他现在如何了?”
提起这个弟弟,叶阳还是生气,她闷闷道:“他在老家混吃等死。”
张虔没吭声。
叶阳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定了定神,平和道:“从不上学到现在,差不多快十年了,干过的工作不计其数,可没攒下一点钱,现在还天天借钱吃饭。之前我看小区里理发店或者水果店里的那些男孩,都十几岁的样子,年纪也很小,感觉是从老家辍学过来的,我觉得这样的工作轻松,打电话想让他来,他也不来。跟他提了一百次他的未来,他都不当回事,那就随他去了。”
良久,张虔松开握着扶杆的手,抚上她的后脑,这样,她整个人都被他抱在了怀里,他道:“人各有命,你尽力了,问心无愧就成。”
这个动作做起来有种保护的姿态,叶阳感觉安全,也觉得心酸。她以前就特喜欢这样被他抱着,因为没有人这么抱过她,她的戒心忽然低了许多,以往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委屈,也渐渐从心底最深处浮了上来,眼圈越来越红。
她靠在那里,暗自委屈。她知道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被侵犯,也不是要他在她面前卑微,她也看不起在女人面前卑微的男人,只是想要他稍微肯定一点。他不是那种背后说人的人,遇到别人以偏概全时,还会微微皱眉。偏偏傅晚卓就差指名道姓问他,你女朋友是不是也这样的时候,他沉默了。他干吗要沉默呀,要是别人在她面前这么说他,她立刻就跟人翻脸了。
她压住自己的哽咽,小声道:“我一点没冤枉你,傅晚卓之所以问你,就是因为你在跟我谈恋爱,他在寻求你的认同,你沉默,是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因为你一直在生气,生气我不跟你去旅行,生气我不让你跟我一块回老家,生气我在钱上跟你分得太清楚。你虽然表示理解我那么做的原因,可你还是生气,你又觉得自己不该生气,你就一直憋着。所以傅晚卓那么说了之后,你才会沉默。你觉得我自尊心强,觉得我固执,觉得我难相处,是不是?”
车厢嘈杂,似乎人人都在说话,她把头埋在他胸前,轻声细语,可他还是全听到了。他抱着她,良久,轻得似梦似的一句话:“我当时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会那么生气,我要是没那么喜欢你,也不会生气。”
叶阳把脸从他怀里拿出来,眼圈红红的:“那梁箴呢,梁箴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和她什么事都没有么?”
她这幅样子,一下把他拉回了九年前。好像她还是那个又娇又冷的叶阳,但他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移到了旁边。
车门上半透明的黑玻璃窗里映出她的影子,她仰头看他,等他的答案。可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解释的,只能让它过去。他道:“叶阳,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过去的都过去了。”
叶阳逐渐清醒过来,眼神聚焦,她把目光从他身上调走,去看车厢里的其他人。
有人在好奇的盯他们。
忽然后悔问出这个问题。
决定重新开始时,她没打算追究这个问题,诚如他所言,过去是过去了,可因为他刚才说了好话,她便以为这个问题跟上个问题一样可解,现在好了,她又把自己逼到了绝境里,进退两难,尴尬异常。
地铁进站,一侧的车门开启,人流拥挤着下车,她跟着就要下去。张虔见状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这小小争执,引起了车厢里更多人的注意。张虔低声道:“叶阳,我们才刚开始,别因为这种事情吵。”
叶阳挪开他的手,下了车。
车门滴滴着闭合,列车开走。
一阵风过来,叶阳看着空荡荡的铁轨,忽然觉得凉飕飕。
张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见车厢里的其他人,都在偷瞄他,忽然有些烦躁。地铁一站不过三分钟,他却觉得漫长,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却又不知道打通了说什么,还是算了。
他靠在那里,看着黑玻璃中自己的影子,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种情绪很陌生。他和程柠从不吵架,他用不着哄她。工作中偶然出现心烦意乱的时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甚至束手无策。他渐渐静下来,等车门开启时,就随着人流下了车,到对面坐了回去。
她下那一站是个清净小站,站里设了不锈钢的连排座椅,排椅背对背靠着,总共十张,她正坐在那里玩手机。
张虔微微松了口气。
以前那场恋爱谈得太甜蜜,没吵过架,第一次吵架就是分手,他其实对她没什么经验。
他站在不远处看她。
叶阳不用抬头也知道他回来了,但她假装没看见,一直玩自己的手机。
良久,张虔慢慢走过来,在她身边的空椅子上坐下。
叶阳看了他一眼,将手机关了,站起来要走,他拽住手腕,问:“又到哪去?”
叶阳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上去了。
出了地铁站,不知道往哪去,就顺着人行道走,走了一段路后,觉得张虔好像没跟上,就回头悄悄看了一眼。
张虔的确没跟上,而是停在不远处看她,不过她一回头,他就立刻追上来,将她扯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有行人路过,看了好几眼这吵架的小情侣。
叶阳垂眼和他僵持了一会儿,又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道:“算了,你说得对,过去就是过去了,我们的确不该因为过这种事生气,你当我没问过吧。”
张虔将她拉过来,把手搁在她后脑上,把人摁在自己胸前。叶阳能听到他稳健的心跳声。秋天有风,带着最后的树叶相拂时的哗啦啦轻响。她有些恍惚,觉得方才过去的只是一瞬间,又觉得是好多年。
俩人到了动物园,在动物园逛了一个上午。期间,多次试着交流,可还是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毫无芥蒂,就觉得有必要分开一下,于是连饭都没吃,就直接打车回去了。
张虔将她送到楼上,她在门口与他道别,将要关门时,他忽然又把门撑开了,看着门里的她,道:“叶阳,我爱你,但我看你好像不知道这事。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只是如果你也爱我,这次我们都有点耐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