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听到傅晚卓的话,她不是没想过要问他为何沉默。
可答案她能猜到。
张虔多半会解释,以他的口才,她一定会被说服,可之后呢?她仍然会怀疑。
这怀疑基于她和张虔之间的确存在着巨大差异。
只是此前大家凭着爱意将那些差异掩盖住。而热恋期一旦过去,他们冷静下来,此前被掩盖的差异将再也掩盖不住,她能看到他们的未来。
陈蜜和她男友的结局,就是她和张虔的结局。
没有人有错,就是不合适,就是累。
她站在十八岁的路口,用尽平生所有经验,调动所有智慧,也替他们想不到第二个结局。
灰姑娘跟王子的故事之所以美好,完全是因为它在最美好的时候停了下来,如果接着往下写,可能也是一地鸡毛。
她问还是不问,都改变不了她和张虔的结局。区别只是问了之后,她能替爱情续一阵命而已,可它终究免不了一死。
现在叶阳觉得自己又站在了那个十字路口。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相信张虔的解释。
她当然相信自己的判断。
心跳剧烈,声响震动耳膜,叶阳稳住自己的手,屏住呼吸,接了程柠的电话。
电话那段传来程柠的声音,话剧演员的腔调,温柔的嗓音:“虔,我那枚龙舌兰的胸针不见了,应该是昨天去你家时掉在那了,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卧室,你帮我找找在不在,找到了跟我说一声。”
叶阳只听开头那浑然天成的称谓,就魂飞魄散了。听到“昨晚”、“卧室”、“书房”这三关键词,脑子已炸成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把电话挂了。
是啊,怎么可能她一出现,张虔就会分手。她真有如此魅力,当初分手后,张虔就不可能一次没去找她,也不能不到俩月就跟梁箴复合。而且她凭什么认为一个对前女友提出潜规则的人,是个道德君子?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有教养吗?可一个人有没有教养,和他劈不劈腿是两码事。他兴许只是想跟前女友打几炮,怀念一下青春。结果她猪油糊了心,以为他想重新开始。
张虔醒来时,主卧里是暗的,他愣怔一会儿,摸了摸身边,没摸到人。
复躺回去,缓了一会儿,脑子逐渐清醒。
他下了床,赤脚走出主卧。
客厅黑漆漆的,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叶阳。
叶阳在饭厅嗯了一声。
张虔寻着声音走到饭厅门外。推拉门开着,他瞧见里头坐了一个人。
饭厅有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梧桐越过楼层,继续向上。生命力如此顽强,晚秋十月,叶子还没凋零一半,在暮色里影影绰绰,像幅动态的屏风。透过树影看到对面那栋楼的灯火,一半暗着,一半已经亮了起来。
他站在饭厅推拉门那看了她许久。
她看着窗外,一动不动,像石化了一样。
良久,张虔走进去,从背后伸手过去摸她脸颊,顺便问:“想什么,这么投入?”
她躲了一下。
张虔的手顿在半空中,随即若无其事的放了下去,慢慢绕到她对面的椅子那坐下,问:“又怎么了?”
叶阳把目光从窗外调到他脸上,隔着一张餐桌锐利的盯着他,即便有夜色阻隔,张虔也感受到了那种强烈的目光。
她道:“你没跟她分手,是不是?”
张虔一愣。
叶阳感受到他的愣怔,人一下就崩溃了,他明显是被问住了。她有些哽咽,还有些绝望:“你们真的没有分手。”
张虔有些烦躁,不是烦躁她哭,而是烦躁这个问题,他不想她碰这个问题。这问题如同梁箴的问题一样,都是他极力想回避的,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感情生活有受她的影响,她就应该是一个普通存在,跟以往的其他女朋友一样,过去就过去了。只是早上他已经回避了一个,这个就不能回避了,就耐着性子道:“分了。”
叶阳呼啦一声站起来,连带着椅子滑出去好远,眼睛夺眶而出:“分了你给她备那么长的注,分了她到你家去,分了她进你书房,进你卧室?你跟前女友的交情都这么好吗,分了也能随便登堂入室!”
他声音寒下去:“你什么意思?”
叶阳咬住了嘴唇。
“说啊!”张虔震声道,“什么叫随便,你觉得我随便,是吗?你跟我谈恋爱,受委屈了,是吗?”
“难道不是吗?”叶阳凄然道,“你跟梁箴分手后,跟我在一起。跟我分手后,又去找梁箴。如今和别人在一起,又来找我。”
张虔呼啦一声站起来。她还有脸提,好好的爱情被她的不理智给毁了,才导致后面的一切失控了,她还有脸质问他。他是脑子有问题,才要站在这里受她冷嘲热讽,他正要离开,餐桌上的手机震起来。
张虔俯身捡起,本想就此离开,可弯腰的那一瞬间,他嗅到她身上的一点香气,火气忽然降了。他直起身体,略定了定神,打开手机,去看微信。
最新的是工作消息,他没管,直接点开了下面程柠的头像。看到只有几秒钟的语音通话记录之后,他缓了一下,好声解释道:“她的护照找不到了,问是不是在我那,我在国外,她又着急用,我就让她自己进去找,至于什么备注,那是以前的事,分了之后,没有联系,忘了改。”
叶阳自嘲:“偏偏你没改备注,偏偏你出差,偏偏她要找护照,进了书房不算,还要去卧室找,胸针都掉了,这么多巧合,你自己信吗?”
饭厅有片刻沉默,张虔缓了一下:“叶阳,你要是没办法相信我的话,不用勉强。”
他走出饭厅,打开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