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些高兴,像得到了一个惊喜似的,她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去。
客厅里没开灯,但阳台有光,她透过半透明的推拉门看到张虔手中握了喷水壶正在给花草洒水。
他另外一只手里还夹了根烟,时不时的抽一口。一支烟抽完,他将烟蒂掐灭在花盆中,在阳台上的藤椅中坐了下来。
她走了过去。
阳台花草多,什么都有。风信子、绣球、蝴蝶兰、海棠、水仙花……吊兰、绿萝、薄荷、文竹、芦荟……还有各种各样的多肉,角落里还搁着她种的一盆香菜和一盆菠菜。花草在半明半暗的清晨散发出植物的香气。
阳台还有一副藤制桌椅。桌上有酒瓶有酒杯,她拿起酒瓶晃了晃,大半瓶酒已经没了,她笑道:“大早上喝这么多?”
他将她从身后拉到身前,让她坐在自己身上,低声问:“睡好了吗?”
她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上,声音含混:“不太好,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他问:“都梦见什么了?”
叶阳茫然道:“梦见你爱上了其他人,我们要离婚。我打算把孩子给你养,想着你虽然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一定是个好父亲。结果你带着你的大肚子情人来找我,让我死了这条心。”
他笑了,声音愉悦:“这么喜欢狗血剧情?”
她察觉到那笑意,自己也高兴:“俗,但是精彩。”
张虔抚了一下她的背,慢慢道:“你放心,我不会在离婚之前爱上第三个人,更不会让她挺个大肚子来找你。”
她去看他,他也来看她。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手指一路流连到他唇畔,欲语还休,无限缱绻在指间。
他张嘴咬了一下,她“哧”地一声,把手搭在了他肩上。
他抬手拿了杯子,喝了一口酒,托着她的背,低头将那口酒喂给她,而后接了一个吻。
这个吻,有些涩,但足以让她在这个飘雪的清晨醉去。
她喘了口气,搂紧他的脖子:“你确定吗,我们今天就领证?”
她软趴趴的搭在他身上,又香又暖,他的声音都跟着温柔起来:“怕了?”
叶阳有点委屈:“但你真的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他跟她拉开距离,看着她:“你想听什么?”
叶阳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想听你的心里话。”
他思索了一下,道:“我爱你?”
她笑了:“爱不爱,你自己不知道?”
他别开了目光,没有回答。
叶阳的笑渐渐落下去:“你爱我吗?”
他这下倒反应过来了,点点头:“我爱你。”
叶阳却在“我爱你”中明白了一件事。她早有预感的一件事,只是之前那些东西太含混,她表达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但就在刚才,她完整的意识到了。她从他腿上下来,有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茫然:“你不爱我。”
张虔看着她,脸色有些严肃了:“叶阳,我爱不爱你,你感受不到吗?”
叶阳紧跟着问:“那你为什么会愣了一下?”
张虔没回答,而是道:“叶阳,如果这事让你压力太大,我们可以再缓缓。”
但她现在说的根本不是结婚的事,她说的是他的心,她继续问:“你爱我吗?”
张虔点点头:“我爱你。”
半天,叶阳摇头:“你不爱我,你只是假装爱我。”
张虔的脸色沉下去:“我有必要吗?”
叶阳扯了一下嘴角:“因为你现在不会爱了,你又清楚不会爱的人有多悲哀,你不想自己变得悲哀,就假装自己会爱,你着急结婚,不过是害怕时间长了,你连自己都骗不了。”
张虔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你是说我只需要一个结婚对象,对象是谁不重要?”
叶阳苦笑:“难道不是吗?”
张虔拧眉道:“所以我不跟程柠结婚,跟你结婚,是吗?”
叶阳道:“因为你正儿八经的爱过我,你觉得爱上我比爱上她更容易,所以才选了我,但你没有爱上我,也不想跟我有什么深入交流。张虔,你现在不需要任何人。”
张虔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好一会儿:“你说的对,行了吗?”
叶阳愣愣的看了他两秒,转身往外走。
这答案有两层意思。一是她说得对,他无话可说。而是她说得不对,但他懒得跟她解释,其实是拒绝交流。无论那个,对她来说都很致命。
张虔见她真要走,立刻又道:“叶阳,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想清楚了再走。”
叶阳身形一顿,道:“张虔,别逼自己了,顺其自然吧。”
张虔怒从中来,扬手将桌上的酒瓶挥在了地,玻璃渣子飞溅过来,割伤了他的脚踝,他浑然不觉,只道:“这次我是不会追出去的。”
叶阳没搭理他,拿了自己的外套,就出去了。
张虔听到大门合上的声音,失望的闭上了眼。好一会儿,他缓了过来,蹲下来,一片一片的去捡酒杯碎片,这才发觉脚踝流血了,但没管。
捡完碎片,打扫了一下阳台,一个人到厨房做早餐。
煎了两个鸡蛋,都糊了,最后也没吃,直接倒在了垃圾桶里。
收拾完厨房,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脚踝。
他找出急救箱,用消毒液清洗了一下,贴了创可贴。
今天限号,他没开车,也不想打车,坐公交去公司。
部门的人见他脸色不佳,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晚上从公司返家前,竟然还想她会不会已经回去了,毕竟早上她只裹了一件棉衣,穿着拖鞋就走了。
同居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吵了架不会一下子就断了联系,怎么都会再见。
家里黑漆漆空荡荡的,连灯都没开。
失望的情绪蔓延上来。
他换了拖鞋,脱了大衣,扯开领带,在沙发上坐了下去。
还不到七点,天已经黑透了。
外面还在下雪,X京很少有下过这么大的初雪。
客厅很安静,他坐在那里似乎能听到簌簌雪声。
这会儿人倒是很平和,觉得说句软话也没什么。
想跟她说,他知道他们这次走得有点快,可他觉得快点比原地踏步强,等领完证,俩人都能安心,慢慢养一养感情就好了;想跟她说,他未来对家庭的计划。前两年先不要孩子,他们好好过一下二人世界,他想跟她多去几个陌生的国家......但他知道,如果她真回来,这些话他依然说不出来。他愿意为她做很多事情,但不愿意再让她知道。好像多让她知道一点,就会暴露自己的内心,他有多需要她。但多可笑,爱情这玩意,没有的时候,觉得生活无趣。有了,又害怕它。
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或许是年纪大了,只想支配情感,不想被情感支配。
他在客厅待了一会儿,摸黑到书房去。
书房静悄悄的,他掀开钢琴盖,坐下来胡乱弹了一首。越弹越觉得无趣,于是又合上了。
走到书架前,目光定在那本《一句顶一万句》上,他将它抽了出来。
他打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