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青卿略有些惊讶地看着白林元,同时也若有所思,今天的白堪怪怪的。
“没错，就是这样。”陆清野忍不住开口。
陆清野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白堪吃瘪被训，这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白林元闻言朝着陆清野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刚刚还得瑟的陆清野瞬间瘪了下去，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说话。
他都忘了，白林元十之八九还在记仇。
而且依照白林元的性格，就算是要训白堪也只有他有资格，别的人是不允许说白堪半点不好的,哪怕一个字都不行。
陆清野扁了扁嘴,以前他从不觉得,这一瞬间他却有些嫉妒起来,他怎么就没个这样的爹？
董青卿在旁边看着，想了想之后,他开了口,“我们只是闹着玩。”
董青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倒觉得白林元对白堪有些太过严厉。
本来有些生气的白林元闻言,一口气瞬间噎在喉头，吐也不是咽回去也不是。
他这不是在替董青卿说话,怎么董青卿倒反过来觉得他多事，替白堪说起好话来？
白林元哑然，他温润的脸上有瞬间的惊愕,随即又陷入沉默。
他原本还颇有些不喜欢董青卿，此刻，那种感觉变得怪异起来，隐隐之间，竟有了几分同情。
董青卿这是陷得不浅。
白林元回头去看白堪，却看见白堪正冲着董卿挤眉弄眼。
虽然在发现他的视线后，白堪立刻就装作乖巧，可从小看着白堪长大的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白堪的伪装。
白堪就是从小被他宠坏了。
“爹爹……”白堪讨好地笑笑。
白林元这会儿神情复杂，有点凶。
“既然没事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说完，白林元看了看董青卿，伸手拉住白堪直接回了白家。
白堪由着白林元把他拉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对着董青卿挥了挥手。
这里离白家已经不远，往前走百来米就看见白家的后门。
进了门回到白家客厅里，白林元一脸复杂地看着白堪。
白堪如今年纪已经不小，若按镇上其他人家的孩子来计算，他这个年纪，小孩都能在田坎边跑了。
白林元以前没想着要早早的给白堪找个媳妇，一方面是因为白家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白堪的病。
现在看看，却是耽误了白堪。
也许他应该早一点给白堪找个媳妇。
“爹爹，我不会娶别人的。”
之子莫若父，反之亦然，白堪一眼就看出白林元在想些什么。
白林元嘴唇动了动，温润的脸上眉头皱起。
“我非他不娶！”白堪认真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全是固执。
白林元眉头皱得越发的深，董青卿是个男的，就算他能同意，董青卿自己能同意？
就算董青卿能同意，董家能同意？
“出什么事了？”青先生一来到这边，还没进门，就看见这两父子大眼瞪小眼。
白堪和白林元两人长得有几分相似，这瞪人的模样就更是如此。
见到青先生，白林元立刻告状，“你可得好好说说他。”
“怎么？”青先生看向白堪。
白堪被青先生看得有些心虚，有些怂，但还是挺起胸脯，“我喜欢董青卿。”
青先生脸色不改，“然后？”
“我想娶他。”白堪面颊绯红。
青先生脸色依旧没有变化，他回头看向白林元。
白林元见青先生竟然没有训斥白堪，脸色有些难看，“这像什么样子？”
青先生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看着白林元，目光幽幽，“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是一直担心没人能照顾白堪，现在有人愿意替你照顾他了，你又觉得不好？”
“可……”白林元被青先生那幽幽的目光看得有几分心虚，他有几分怂，“可寻常人哪个像这样？”
“日子总归是他自己在过。”青先生道。
说话间，青先生眼中溢出几分淡淡的笑意，这两父子心虚认怂的模样都一模一样。
青先生轻轻摇了摇头，沉默之中又道“人生短短百年，勿需太过执着于‘寻常’，再执着，百年之后也不过就是一坡黄土。”
白林元静静听着青先生的话，他其实也不是那么排斥董青卿，他也看出来董青卿确实并非玩玩，也有真心在里面。
他担心的更多的还是白堪，这终归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好事，若这事传出去，总归少不了闲言碎语。
若可以，他只希望白堪能无忧无虑。
“没错。”白堪点了点头，青先生竟然帮他说话！
青先生回头看去，白堪立刻就缩着脖子耸作一团。
白林元还想说点什么，也因为青先生的注视，而闭着嘴巴耸作一团。
青先生看看白堪又看看一旁的白林元，再次摇了摇头，只觉得这父子俩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之后几天，白堪便被留在家里帮着处理白家的事情。
白家要改革，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做，且还得分心盯着药田那边的人，事情不少。
除了白家本身的事情，之前董青卿向白家调人的事情，也让两人好一番忙碌。
直到大概过了十来天，能做的事情都做完，白堪才总算找着的机会溜出家门。
溜出白家，白堪第一时间就往董家跑去，到了董家，白堪却从管家口中得知董青卿出了门不在镇上。
“当家的他去附近的镇子了，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管家道。
“哦……”白堪失望，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白少爷，我之前听当家的说成家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意要转手药田。”管家道。
白堪有意想要扩大药田的事情，董青卿曾经提过，让他帮忙盯着成家那边的消息。
“具体怎么回事？”白堪闻言立刻来了兴趣。
管家朝门内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白堪进了大厅，这才把听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这事情还得要从陆家的事情说起。
南江成家和陆家合作已经多年，牵扯的要比董家深得多，也是因此，南江成家之前投入了不少财力人力进去。
可谁知道，陆家前段时间突然就出事。
陆家出事，陆家自己遭殃不说，自然也牵连到不舍其它合作之人，而这其中南江成家首当其中。
“南江成家这一次亏损极大，据说仓库中的药材全都被收缴，这也导致南江成家短时间内直接陷入资金周转困难的情况。”
“南江成家很大，手下养着的人多，周转资金一陷入停滞，立刻就会牵连整个南江成家的运作。”
“所以南江成家的当务之急就是筹集资金。而成少当家之前在白家下游租借的那片土地，目前投入大过收入，自然也就没有再留着的必要。”
白堪静静地听着那管家的话，脑子转的极快。
陆家出事的时候，上头是派人来搜查排查了董家的，这件事情白堪知道。
当时不少从外面来的军官把整个白家镇都围住，那为首的军官直接去了董家，把董家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遍，要搜寻相关的证据，查董青卿是否参与其中。
除了董家，董家向白家租借的土地，就是那片药田也被光临，仓库更是被打开搜查清空，那架势说是蝗虫过境也不为过。
好在董青卿早有防备，能卖的东西早就卖掉，也派人去打点过，所以那些官兵风风火火的过来收查完就爽快的离开了。
这事在当时一段时间内，被镇上的人翻来覆去的议论，不少人还以为董家要出事，后来见无事发生，这事才慢慢淡了下去。
董青卿尚且如此，更何况与陆家有深交的南江成家，他们那边肯定更惨，白堪记得南江成家也还有好些药材没来得及卖掉。
经历这么一遭，还能撑上这么几个月，南江成家想来也快到极限。
“那疯子有说什么价位才愿意出手吗？”白堪兴奋地看着管家。
管家大概报了个数字，听得白堪眼睛一亮，“当家的已经托人去替您打探过了，有讲价的可能。”
琢磨着南江成家的事情，白堪正高兴，门口就传来脚步声。
白堪回头看去，只见董青卿进门来。
管家见状自觉出了门，屋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董青卿进门，见到坐在客厅中的白堪，动作微停顿了一下，“怎么来了？”
白堪没想到董青卿态度如此冷淡，瞬间有些心里泛酸，“我都好多天没看见你了，你就这反应？”
他一有空就跑来找董青卿，可这十多天的时间里，董青卿却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
这么一想，白堪眼神都变得有些幽怨，董青卿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董青卿进了客厅，来到白堪的面前。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的神情慢慢柔和，多了几分无奈，他伸手揉了揉白堪的脑袋，把白堪的头发都揉乱。
“做什么？”白堪一把拍开董青卿的手，他头发都乱了！
“南江成家那边要转租土地。”董青卿道。
“我已经知道了。”白堪一颗心慢慢沉下去，董青卿就真的没点什么要说的？
“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要过去看看。”
“那明天去？”董青卿走到一旁坐下。
“嗯。”白堪闷不吭声的应了句，董青卿这冷淡的态度让他不想再留在这里，“我回去了。”
说话间，白堪就往门外走去，他才跨出两步手就被拉住，董青卿抓住了他。
“还有事？”白堪问。
“我这几天去了下游南江成家那边一趟。”董青卿嘴角慢慢勾起，噙着一抹微笑。
白堪顿了顿，回头看向董青卿。
“知道你肯定会想收这片地，所以我提前过去看了看，看有什么合适种植的药材。”话说完，董青卿又补充道“六天之前就去了，刚刚才回来。”
董青卿一听到这消息立刻就赶过去了，除了确定消息是真的，也要提前看看那片地到底如何，也好提前替白堪作打算。
白堪闻言，白皙的耳朵渐渐染上了色泽，红了起来。
知道董青卿不是十多天都没想着去找他，不是没有想他，白堪一颗原本渐渐沉下去的心又恢复正常，开始开心的怦怦地跳了起来。
“这还差不多。”白堪轻声嘀咕。
白堪声音太轻，董青卿有些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看得怎么样？”白堪开心地走回凳子前坐下，他都已经好几天没看到董青卿了，可不舍得就这么回家。
002
“下游的土地土质偏沙土，储水能力较差，再下游又靠近河流，很多药材都无法种植。”董青卿没有点破白堪。
白堪变脸就跟翻书似的，刚刚还一脸不高兴，这会儿却已经笑得眉眼弯弯。
“那家伙当真是个疯子。”白堪歪着脑袋想了想，最终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明明那片地方就不适合用来种植药材，那疯子却非要租下来和董青卿怄气，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董青卿没有反驳，事实上他也这么觉得。
“你再具体说说。”白堪道。
作为身在这边的本地人，白堪对下游的土地不是一点了解都没有，但他的了解是基于种地种菜、小麦粮食类的了解。
这和种植药材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所以他想听听董青卿这个专业人士地看法。
他是想要吃下那片地，但也不是非要吃下不可，如果当真不适合种植药材，那他会果断选择放弃。
他可不是那成家的疯子！
“那边的土地大概分为两种，一种是沙质土地，一种是靠近水边的。”
“沙质土地储水能力差，冬天还好夏天天气炎热的时候，很多药草都容易枯死在地里。总的来说限制很大，合适种植的药材不多。”
“至于下游靠水的那片地方，就更加不合适了，那片地地势低，且常年弥漫着淤泥，万一遇到涨水那一片地都会被淹掉，种的药材可能都来不及收获。”
董青卿这六天的时间已经把那边走访过一遍，能考察的都考察过了。
“那依你来看，这片地有必要租下来吗？”白堪问。
他之前就知道那片地不适合种植药材，但是没想到会如此的不合适。
董青卿不作思考地摇头，很坚定，“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租借那片地。”
话说完，不等白堪再说什么他就又说道“与其租借这样的地方，我还不如去租个普通的田地，至少不用担心干死或者淹水。”
白堪眉头本就已经深皱，又听董青卿这么说，一时间他满脸迟疑。
犹豫不决间，白堪又想起了那成少当家，他只能说一句人傻钱多。
“这件事情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董青卿把之前听来的消息也大概说了一遍。
南江成家租借下那片地签的合同是三年，如今南江成家突然想要转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况且那样的土地除了租来种地也做不了其它，而单纯用来种菜种粮食的话，那片地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所以暂时没什么人有兴趣。
白堪把这事记在心上，决定慢慢琢磨，同时他看向了面前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的人。
一段时间不见，董青卿变化并不是很大，依旧是他往日那整洁干练的模样，一身黑色的衣袍，全身并无半点装饰，只束发用了一条黑色发带。
白堪伸手摸了摸他身后垂下的发带，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带些装饰？”
男人不爱装饰这不奇怪，白堪自己也不喜欢这些东西，但即使如此，他的衣服和发饰上也免不了的会有些绣纹装饰。
董青卿却不同，他全身上下干净得什么都没有。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董家的事吗？”董青卿至今不知道那天白堪到底听了多少，他不知道那天白堪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白堪点头，“记得。”
他自然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小时一直被当作女孩子养，为了不被怀疑，我娘亲没少在我身上花心思，每天都给我盘发梳妆。”董青卿看向门外，眼神茫然，似在回忆。
白堪知道自己问到不该问的，他刚准备转移话题，就听见董青卿又道“那时的我也很羡慕我娘，总觉得她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人，所以我总学她，还闹着要穿她的戏服。”
白堪静静地看着他，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董青卿的耳垂上有一个小小的印子。
以前白堪没注意过，现在却突然就明白，那应该是耳洞痊愈之后留下的印子。
那印子已经非常淡，若不是借着光都看不见。
白堪伸出手去捏住董青卿的耳垂，轻轻地揉了揉。
穿过耳洞的位置虽然已经愈合，却因为曾经是一道穿透性伤口的原因，那里硬硬的，留下了隐藏于皮肤之下的痕迹。
董青卿没有动，由着白堪动作。
他知道白堪在看什么。
“还会疼吗？”白堪轻声问道。
作为一个男人，他很难想象要把耳朵穿个洞的感觉，硬要他说，他光想着就觉得有些疼。
“我还没有记忆时，它就已经在了。”董青卿道。
在一些富贵人家，家里的女眷很小的时候就会打耳洞，长大的时候早就已经没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