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茵一改平日温婉的模样,喘息急促了些,蓦然站起厉声道:“不行就是不行!你若是执意要嫁,我这个娘,你也别认了!”
话音刚落,串绳因突重的力道而挣断,连在一处的佛珠失了束缚,咣当咣当,自谢之茵骨瘦嶙峋的指间颗颗滑落,坠在青砖之上,也像是重重坠在了云姒的心里。
当面说出来的话,让她生生怔了半晌,熏香的丝缕轻烟恍惚了云姒的面容,娘亲为何非要阻止这婚约,甚至不惜说出这般绝情的话,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以前从未有过。
阒寂的屋子,唯有佛珠滚动青砖上的声响。
两相僵持,谢之茵胸口的起伏慢慢平缓,而云姒始终清眸低垂,无声注视着裙裾那点缀花蔓描绣精致的鸾鸟。
过了好久,云姒轻轻开口,声音浅静,无波无澜:“退婚的事,我跟陛下说了。”
谢之茵浑身一颤,倏地怔住,这才明白过来,云姒是进宫退婚去了。
谢之茵急问:“陛下如何说?可有怪罪于你?”
云姒红唇微动:“陛下他……”略一停顿,眼神轻闪,模糊说了句:“皇命不可违。”
谢之茵皱起眉头,自语般低喃:“我再同你爹说说……”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激动,她扶着桃木椅边缓缓坐了下来,沉沉叹息:“可会怪娘,不让你入宫为后?”
云姒轻摇了摇头,抬眸看她:“可是娘,就算陛下不计较,爹也未必会答应的,先不说抗旨折损他的颜面,爹他重名利,淡亲情,只要对侯府有利的事,他怎么可能轻易作罢。”
云清鸿宠她胜过其他两个女儿,不过是因为她和陛下有婚约而已。
谢之茵瞪大眼,忙出声阻止:“姒儿。”
“再者,”云姒一瞬不瞬地看住谢之茵,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便算嫁的不是我,也会是云姮,柳姨娘本就是太后的表妹,这些年处处压着您,若云姮再嫁过去了,娘在这儿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谢之茵一时间失了声色,她怎么变了性子似的,突然说出这番妄议的话。
“夫人,侯爷来了。”
就在此时,主院的大丫鬟夕晴进来禀报。
谢之茵怔了怔,云清鸿整月都来不了两回,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过来她这儿了?
来不及多想,她端容定定看住云姒,低声提醒:“姒儿,这话私下跟娘说就罢了,切莫叫你爹听见!”
这话刚落,便见有人踱步入内,来人威武健壮,眉峰上扬,全身上下皆是侃然之态,正是永安侯云清鸿。
谢之茵起身颔首:“侯爷。”
视线无声掠过这个男人,云姒徐徐站到谢之茵边上,神色平淡,不透半点情绪:“爹。”
云清鸿淡淡嗯了声,精锐的眼神瞥了眼谢之茵。
下人方才向他禀报,四姑娘回府坐的马车,镶金嵌玉,锦绸盛裹,显然是宫里来的,于是他问了云姒的去处,便匆匆过来了。
先前他和谢之茵闹僵过一次,他即便不常来主院,也从未亏待过她,却不知她为何就是死活不同意云姒嫁入宫中,非要和他对着干,说不准今日就是她怂恿云姒入的宫。
云清鸿转回视线,声色雄厚,神情严肃:“姒儿,你去宫里干什么了?”
她爹对柳姨娘百依百顺,看她娘时却蕴极不满,云姒只觉得可笑,她唇角微抬,面上不露声色:“和陛下喝了会儿茶,便回来了。”
末了,她又刻意添了句:“是女儿自己要去的。”
云姒将此事从谢之茵身上推了个干净,云清鸿怎么听不出来,他抿着唇,半信半疑复问道:“只是喝茶而已?”
娇艳的红唇弯起浅痕,云姒垂下眼睑,一抹幽深自眸心流露:“是了,毕竟日久才见人心,迟早要嫁的,早些知晓一二,心里有个准,免得到时太陌然,爹若觉得不妥,女儿日后不去了便是。”
云清鸿紧锁的眉这才松开了些,清了清嗓子:“陛下不怪,多去去也无妨,但宫中不比府里,言辞切记拿捏好分寸,以免惹祸上身。”
云姒低眉点头,温顺如旧:“女儿晓得了。”
云姒没听信她娘的话去退婚,云清鸿便放心了。
云清鸿侧眸瞧了眼谢之茵,她脸上无半点胭脂水粉,面色憔悴了不少,好在五官天生清丽,只要稍加妆扮,是丝毫不逊色于柳氏的。
若不是谢之茵这些年来对他平淡如水,他也不至于冷落了她,毕竟结发妻子,到底还是有感情在。
“姒儿,你先回去吧。”云清鸿的语气较之前柔和了不少。
云姒静默片刻,悄悄捏了捏谢之茵的手心后便退了出去。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留了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