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她神色怪异,似是不对,云姒轻轻皱起秀眉:“谁?”
冬凝怕她听了不高兴,于是低着头,犹犹豫豫小声道:“是……永安侯府的二姑娘。”
……云姮?
云姒猛然诧异,浓浓的睡意这下是彻底没了,又觉得事情的重点冬凝还未说,于是便静默站在原地。
果然冬凝接着道:“云二姑娘说,想请云姑姑你过去叙叙旧。”
冬凝知道关于侯府的人和事,云姒定是不喜,因而说得极为小心谨慎。
云姒长睫轻颤,好一个叙叙旧,云姮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她是见惯了的,从前是对她多少有些顾忌,如今她成了侍女,虽说是御用女官,到底还是奴,以云姮的性子,怕不是趁此耀扬威来了。
云姒知道自己若是去了,定是要吃亏的,遂道:“陛下在何处?”
冬凝答道:“陛下在华清殿,估摸着还需要些时间。”
云姒微微一僵,他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沐浴?
云姮是奉了太后的旨意来的,她如果说出拒绝之言,被添油加醋两句,就成了她拂太后面子了,但齐璟也说了今日叫她莫要出来,要怪也只能怪他。
这么一想莫名就有了底气,云姒淡哼道:“那就让她在正殿等着吧,我哪有这闲功夫和她叙旧。”
“这才过了几日,四妹妹就和我这般陌路,是见都见不得,请都请不动了?”
云姒话音刚落,女子傲然的声音便从殿外宫廊不远处传来。
循声凝眸望去,只见云姮端步而来,身后跟了不少随行的永寿宫宫女,而领她来的,是蝶心。
不论着装还是气势,云姮与之从前更为高贵,她在云姒面前曳袖停步,冬凝不敢得罪,自觉退到了旁侧。
云姮今日妆容明艳,目光上下瞟了眼衣冠妆发皆紊乱的云姒,她扬起的唇畔隐有畅快的笑意,“四妹妹近日可好啊?”
她说着略显做作地抬手扶了扶梳在发髻上的簪子。
簪首嵌玉,玉体纯净,宛若浅紫流光淌入,云姒清眸一细,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当日齐璟让赵嬷嬷送至侯府给她的紫玉摇簪,她一次都未佩戴过。
在此之上细看,想必云姮此刻身上搭的白羽领淡紫软披,也是阿七送去织南阁的紫缎给她做的。
她从前的东西,都尽数留在了兰苑,来不及带走,也再没机会去取,如今被云姮占为己有,也不难理解。
云姒弯着唇,却无一丝笑意:“特别好。”
结果永寿宫的人还没说话,蝶心倒是先出言了,“云姑姑,二姑娘是授了太后娘娘的意而来,当以礼待。”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在提醒云姒待云姮以主仆之礼。
“蝶心……”冬凝听不下去,想拽她,却被蝶心挡了开。
云姮心情甚是不错,掩了朱红双唇一笑:“这倒不必,毕竟姐妹一场,虚礼就免了吧。”
云姒淡淡瞥了眼云姮,又朝蝶心斜晲过去:“二姑娘是客,理应在正殿候着,陛下都没来,你就领着人在御乾宫到处走,蝶心,这点规矩你都不懂吗?”
她不愠不火的态度,反而让蝶心陡然噤声。
“四妹妹勿怪,是我让她带的路,”一抹暗色轻闪眼底,云姮转而笑道:“我记得四妹妹舞艺精湛,既然都来了,请四妹妹帮忙瞧瞧这舞谱如何。”
说罢,云姮微微侧身,将宫女托于手中的一叠玉版宣纸轻轻递到云姒眼前。
……
华清殿内,层层薄帐自梁顶四周静垂而下,一路铺展至金砖地面,将御池隐隐约约掩于其间。
御池氤氲,温泉之上缭绕着暖热水雾,脉脉灯辉浮云般蕴于水波,轻轻流淌。
齐璟阖目浅眠,半身沉入水中,露在温泉外的肩背肌理轮廓完美,他去了簪,黑发随意散在池沿。
一殿水雾交缠,光影迷离,男人慵倦倚在池边,俊眉微蹙,似在烦忧什么。
忽然殿外传来动静,李桂疾步入内,于薄帐外低声禀报:“陛下,云御侍和云二姑娘起了口角,不慎毁了承天节用的舞谱画册……”
舞谱画册,那是太后命人画制的。
闻言,池中那人神情震动,蓦然睁眼,反应一瞬,他语气微厉:“她没在偏殿待着?”
李桂支吾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说,齐璟眸心骤变,一片深黑。
他随即就要撑身起来,倏地,心中一念闪过,顿默半晌,背影又缓缓倚了回去。
他的嗓音深沉低哑,透过那朦胧不清的水波迷雾,情绪依稀难辨。
“叫云姒过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