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压在粗糙的树干上磨得难受。祁燃闭了闭眼,稳住心神,一只手缓缓攀上他的背。
虽然还没轮到自己讲台词的时间,但面对镜头的经验告诉他,自己不能傻站着跟树融为一体,总得跟搭档有点什么互动才行。
旁边导演给了指令,这个谈不上美好的吻终于结束。纪寒景抱紧他,额头埋在他肩窝里深深地吸气。衬衫的料子轻薄,祁燃肩上很快蔓开一片温热的湿润。
他在哭。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应解意脑子里混乱一片。他真的是在胡闹。这样一来教授肯定更讨厌他了,“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喜欢你。你能不能不要喜欢别人?”
他胡乱地说着,饱含无措和绝望,压抑的啜泣和吸气声往人心里钻。
应执的手顺着他的背继续向上攀延,拖住他后脑勺,插/进他的头发里揪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脸上显出挣扎的神色。心底浮现的,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困顿不安——
要拿他怎么办才好?
这个人幼稚,轻浮,莽撞,那么简单的本科题目都做错恐怕脑子不太好使,还总是在不恰当的时机说“喜欢”这种话。跟他在一起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应执心里很清楚。自己有一百种理由讨厌他。
怎么却连他哭两声都听不得。
怎么会是讨厌他?
应执讨厌的,是无法推开应解意,拒绝他靠近的自己。
“应解意。”
他将应解意拉了起来。双手撑住他的双肩,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亦从他被泪水浸透的漆黑眼眸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几乎能想象到以后要面临怎样的艰难处境。要跟这个人在一起,毫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又与他一贯遵循的原则背道而驰。
但他已经找不到第二条路了。
如果是地狱——
也一起去吧。
“那是我刑侦队的朋友。经手了最近那桩案子,来提醒我注意安全。”
“……哦。”
“我不会相亲,也不会结婚。”
他说,“应解意,明天下课你有时间吗?”
似乎领会到什么,应解意惊喜得双眼发亮,看着他急急地说,“……有时间。我每天都有时间。只要你想见我,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应教授抚了抚他炸毛的刘海,垂眼微笑起来。
“那就陪我一起回家。”
**
导演喊完卡,纪寒景条件反射,应声松了手。
祁燃大部分时间都在靠他借力,骤然失去支撑,腿软了下差点要往下滑。纪寒景这才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扶住他,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吧燃哥。”
“没,嗯没事。”
嗓子莫名有些哑了。祁燃抿了抿嘴唇,看他那么凶地亲完别人自己反倒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又忍不住笑起来,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低声控诉,“小流氓。”
纪寒景心里噗地一下被击中。
日!为什么我哥连骂人都这么温柔!
但情节需要,纪寒景确实不要脸地放出了些信息素来压他。扶着他有点心虚,“那休息一下?”
“好。”
祁燃其实只闻到玫瑰香气。被他的演出带动情绪就已经能很入戏了,“希望能顺利地过了。唉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搞不来这种激烈的。”
“……”
“冬冬!”
声音是从旁边传来的。两人同时望去,一身高定小套装的姐姐大波浪卷发披肩,戴着墨镜精致靓丽,在摄像机后传来兴奋的感叹,“我们家冬冬真是长大了呀!”
纪寒景浑身一僵,“……妈?”
纪妈妈要去国外找小姐妹玩,临走之前顺路来剧组看看儿子。
纪寒景原本想找个机会带祁燃回家吃饭,暗戳戳跟他爸妈显摆一趟的。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妈就要飞去玩了,心里有些遗憾。
祁燃浑然不知,听着觉得可爱,“纪老师你小名叫冬冬?”之前微博上好像也看到过这个梗。
纪老师觉得有失尊严,哼哼唧唧地承认了,“就是个小名。没什么人叫的。”
“哎呀。你是燃燃对不对?拍得好,拍得真好。”
纪妈妈摘了墨镜,热切地伸出手,“快来给阿姨捏捏小脸。”
“……”
祁燃被她揉在怀里任意拿捏不敢挣扎,求救地看向纪老师。
纪老师也救不了他。等他被揉得差不多才说句“行了”把他拉到身边,无奈道:“我妈那个人,就是那样。越不让她干嘛她越是起劲。”
“我妈有时候也是这样。阿姨还挺……可爱的。”
祁燃也摸了摸脸,被揉得有点发热。再看一眼不远处坐着撩头发的阿姨,发自肺腑地感慨,“她真的好漂亮。”
“那是。”
纪寒景笑笑,没多说什么。
这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他妈就是个标准的豪门。结婚之前是家里受宠的豪门小姐,结婚之后是富足的豪门太太。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生活过得跟电影一样,任性娇蛮。
连生了儿子以后也是。纪寒景早慧,很小的时候就常会觉得自己像她生的一个玩具。想起来就当宝贝疼爱一阵子,抱在怀里给糊一脸口水,结结实实地亲个没完。更多的时候都不怎么管他,知道有保姆会把他照顾得很好,丢下他一个人出去十天半月也不担心。
父亲又是不善言辞的性格,下班回到家想跟他说句话,憋半天憋出一句“你妈呢”。跟骂人似的。
就这么过了些时日。直到那次他妈玩够了回家,从不知道地球上哪片海滩飞回来,穿着身热带风情的吊带裙,风情绰约,笑逐颜开地来抱他,想要亲他的时候。
纪寒景用尽全力狠狠把她推开,推得自己一个趔趄。以不符合年纪的冰冷表情看着她,字正腔圆地说,“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