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在钢笔的搅动下漾起小小的波纹,滴落在纸巾上润湿了那些曾经被摒弃的杂乱思绪。
“因为你看啊,就像这张纸一样,虽然对于一个作家来说灵感很重要,但是你要是随随便便从灵感这样延伸往下,写到最后就会发现结局跟你想的剧情完全背道而驰啦,这是一件顶痛苦的事,你晓得吧?比被编辑催稿,读者寄来投诉信还要恐怖,我也不是什么在世上创作惊天动地文章的大文豪,也没有好女人和酒为伴,只能坐在这里荒废度日,然后好好理一理絮乱的思路啦。”
“当然,一直窝在这种一成不变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思路可以整理的。”
合上笔帽,男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说道,“所以我很感谢国王陛下愿意带你们来拜访我哦?至少这样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也可以激起一点涟漪了。”
“等等等等您突然说这么多话让我一下没缓过来——”
立香止住男人的话语,努力回忆着刚刚男人如倒豆子一样侃侃而谈的巨大信息量,好不容易剔除其中杂七杂八的东西,找到一个自己熟知的词汇,她迷茫地眨了眨眼,“您刚刚说……基督山?”
“是啦~”男人应了一声,“横跨地中海时遇到的一座平淡无奇的岛屿,在上面发生了种种传说的、映射出无数人愿望的普通小岛——”
他将当初与约瑟夫游历地中海时,对方告知他的原话娓娓道来——
“因为一无所有,才有可能蕴含一切的岛屿,基督山。”
被后人熟知的,《基督山恩仇记》里面,埃德蒙·康泰斯伯爵从法利亚神甫那得知宝藏的岛屿。
立香带着幻灭的表情浑浑噩噩地蹲在了芥川的身边。
男人的真名,即使一开始理查坏心眼地没有告诉她,以现在这种程度的透露,就算是个毫无逻辑的普通人也可以得知那个既定的结局——
雪原市caster,亚历山大·仲马。
“我的妈……我这是见到了伯爵的父亲了吗?”幻灭之余,立香想起了迦勒底那个哈哈队成员,一时间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有生之年我居然看到了小说原作家和他笔下的人物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活蹦乱跳的!活的!
父子局了解一下。
国文老师听了都要昏死过去了。
“嗯?伯爵?喂,小姑娘你说的伯爵不会是……”突然后颈一凉的大仲马欲言又止地看着橘发少女一脸崩溃的表情。
“是埃德蒙·康泰斯伯爵,先生。”立香露出了温和的挑不出一点刺的微笑,几乎是棒读地说道,“就在迦勒底,以avenger职阶降临的岩窟王。”
???
“我的上帝——”
相当符合外国人的感叹词,大仲马拍了拍难得思维停滞的脑袋,以一种歌舞剧的咏叹调感慨道,“这世界是真的小,我原本还说作为servant或许早晚有一天会遇到,没想到居然是这种被人告知的场景,当真是世事难料——幸好你没有点评什么,否则我一定会无地自容地想要翻出原稿重新修正吧。”
“我现在说出那句经典台词也不是不可以?里面有不少句子还是我读书时摘抄过的,默写并背诵的那种。”基本从与作家系英灵相处中得知他们不是拖稿就是喜欢蹲在幕后看戏的糟糕性格,从大仲马的口中多少得知对方也有这一脾性,立香环着手臂煞有其事的说道。
“别、拜托你了,只有这一点,千万别!”钢笔划过草稿纸的滋啦声在狭小的屋内传来,大仲马几乎是顶着胃痛的脸色阻止立香想要当着他这个原作者的面念出破廉耻的台词。
他语气虚弱地捂着肚子说道,“放过我吧,复仇虽然是一件称得上是爽文的戏码,这种公开处刑的场景我本人来讲还是不想体会的……”
“怪不得安徒生先生总是说不要当着作家的面说出他们写的剧本,原来是这种情况吗?”站在芥川的身边,立香感慨道。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芥川掐灭手上的烟,有些复杂地说道,“那位安徒生先生说的没错,没有什么比被人当面点评手稿,然后吟诵里面摘取的句子更残忍的事了。”
啊……想起了被夏目老师揪着说“龙之介君,可以把你的手稿给我看看吗?”的恐怖回忆。
还是当面看,当场点评。
这简直就是对作家组的迫害,赤luoluo的迫害!
这是从上学期间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评作文带来的噩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除的,哪怕是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将这种触感代入……
这跟社会性死亡有什么区别:)
“我同意!”倍受其害的太宰几乎是哽咽着捂住了脸,如果知道会有转生回来这么一天,如果可以——
给他一道地缝,他保证把自己埋到地壳变动都不会翻出来的地步。
悲鸣一样的,说出的话语,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我不反对后世点评我们的文章或者是推敲私下性格什么的,但是、但是——”
“为什么一定要把别人的私人笔记拿出来公开处刑啊!!!!”
太宰治,在离开人世后的若干年,被召唤到图书馆听到同僚声情并茂地阅读自己日记本上写满了芥川老师的名字这条新闻,当场去世。
人干事吗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