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边走过的第八个长得乌烟瘴气的魔界中人时,燕妙妙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
“师兄,”她拽了拽温敛的长袍,低声询问,“魔界的人长得都那么丑吗?”
温敛:“…………”
感觉师妹的关注点有点奇怪。
越往魔界深处走,归荑剑同温敛的联系就越来越强,甚至燕妙妙也已经隐隐探到了几丝南葛弋的气息。
为了隐匿踪迹,两人都没有使用仙法,仅靠双腿行进,进程极慢。
等到两人终于寻到地方的时候,魔界猩红色的月亮已攀上了树梢。
燕妙妙被温敛护在身后,越过他的肩膀,能见到前方蜿蜒的恶水中心,有一破水而出的九层高塔,塔外无人看守,塔身通体漆黑,阴气沉沉。可偏偏塔门被漆成了赤色,在恶水的毒瘴笼罩之中,显得格外可怖。
隐约之间,燕妙妙在那黑塔之处,见到了一头獠牙嶙峋的丑陋巨兽的虚影——它外皮漆黑坚硬如礁石,脑袋上长满了眼睛,无角无尾无毛,长着四只锋利的鹰爪。而黑塔赤色大门的位置,正是恶兽的污浊的、沾满涎水的口器。
“师兄,那巨兽是什么?”燕妙妙闻到那巨兽身上传来的腐臭气味,几欲作呕。
温敛顿了一顿,回身看她:“什么巨兽?”
燕妙妙道:“便是那化身黑塔的巨兽啊。”
这话说得理所应当。
可温敛却摇了摇头。
燕妙妙心中奇怪——温敛的修为比自己高上许多,按理来说是断然不会出现什么妖魔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隐遁、却反而会被自己见到的。
带着疑惑,燕妙妙细细将那巨兽模样形容给温敛。
“应当是传说中的堕魔的上古水怪,龙罔象。”半晌之后,温敛开口。
在魔界见到上古魔兽不奇怪,可这千万年的魔兽甘心幻化成塔、用以囚禁犯人,却有些奇怪了。
“阿弋与归荑剑,都在这黑塔之中。”温敛放出灵气探寻,摸清了南葛弋的方位,“看来咱们,得去这魔兽龙罔象体内走一趟了。”
看了看这龙罔象冒出粘稠恶臭涎水的口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洁净精致的裙衫,燕妙妙默默叹了口气。
两人催动法诀。燕妙妙咬了咬牙,以最快速度化成一道流光,钻进了那黑塔之中。
相比塔外见到的魔兽龙罔象的丑陋模样,这塔内倒是比燕妙妙想象中要洁净许多——除了四周弥漫着的一股难言的腐臭。
想起这是魔兽的肠胃臭气,就更恶心了。
一路上平静得有些异常。这塔中每一层的空间都极大,用粗大的铁杆隔成了数不清的囚牢,却又每一层都空旷无人。
温敛和燕妙妙在这塔中没遇见任何障碍,便径直上了第九层。
上了顶层之后,温敛同归荑剑之间便没了阻隔,可随意操纵此剑。
而就在这一层上,他也探到了浓的化不开的沉沉魔气。温敛抓住燕妙妙的手腕,将身侧的她强行拽到身后。
“小心。”燕妙妙目光灼灼看向温敛,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她自己指尖早已捻上了法诀,随时准备出手。
不知道为什么,这黑塔顶层的魔气,竟让燕妙妙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两人刚走到这顶层中心,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嗓音。
“师兄……师姐……你们快来救我啊!我快不行了!”
——听你中气十足的声音,似乎离死好像也没那么近。
两人加快脚步走到了近处,只见南葛弋正被一根水桶粗细的铁链紧紧绑在塔中央的石柱之上,虽气息坚实,可全身一片狼藉。他身上衣衫破烂,隐隐可见到有数道烧灼的痕迹;额上正中被竖着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殷红漫了满脸,直滴到胸口处鲜血淋漓。
“阿弋!”燕妙妙一惊,捻了法诀便冲上前去。那铁链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被燕妙妙一撩便离了南葛弋的身体,还了他自由,落到了燕妙妙怀里。
离得近了,他额上的伤口更显得可怖起来。皮肤下嫩红的软肉有些外翻,鲜血还未完全干涸,露出里边森白的颅骨。
见到燕妙妙的脸,方才还声如洪钟的南葛弋猛然如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肉眼可见地瘪了下来。
“……师姐……”南葛弋虚弱的声音从臂弯处传来。
燕妙妙低头看向满脸血的他,呼吸一窒。
仿佛有人将她的心脏一把擭住狠狠挤压,教她疼得喊不出声来,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眼眶。
“阿弋……”
——她一心护了几十年的崽崽啊、平时被芒草划破了皮都得找自己撒娇的崽崽啊……如今却是被何人伤成了这样!
眼见得余光之处,一袭黑金长袍掠过,燕妙妙再压不住心火,当下便催动法诀,朝那人攻去。
体内灵力泉涌而出,在这腐朽而晦黑的塔中泛起皎月般的清辉。
术法贯通天地,清浊两道气息纠缠起来。
耳边听见温敛呼了一声“师妹”,还来不及回应,身体已然自发地同那黑影纠缠起来。
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浓,燕妙妙脑中却越发混沌起来。
红黑两道光影之中,她见到有一妖冶男子出现在眼前,气息澄澈——是纯然的魔气。
他容貌生得昳丽,不同于温敛泠泠然如仙人的清冷孤绝,这男子周身散发着邪魅与……惑人的欲念气息。他生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眼尾吊着一颗红痣,琉璃般的眸中藏了万千旖旎,一颦一笑便能将人魂魄拉入深渊,万劫不复。
他见到她之后,怔愣了一瞬,两人的气息竟有几分相融。
“燕妙妙?”
她眼前一黑,登时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