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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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涵心说这句话的时候,俞奕伦人刚好走到他们座位旁边的那格台阶上。
他远观感觉情况不太妙,本意是想上来帮一把、和稀泥一下,以免这两位校霸再次在教室里上演血雨腥风,毕竟教室里此刻还有一些同学没有离开。
可是当他听到陈涵心嘴里那五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然后,他嘴里一个“草”字刚刚出来,伴随着下意识的一脚踩空,下一秒就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背景音传来了俞奕伦抱着头躺在楼梯上哇哇大叫的声音,这边厢陈涵心和柯印戚却仿佛处在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
柯印戚蹙了蹙眉,有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向前了一步,垂眸望着她,声音又冷又沉:“你说什么?”
她整个人都有点儿发颤,几乎是竭尽全力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才拼命将胸腔里那股挤压着的酸胀全都给一股脑地塞了回去。
哪怕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哪怕她此刻心痛得无以复加,哪怕她觉得自己有记忆以来从来都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难受过,难受得都快要窒息了。
但她还是抬起头,扬着下巴,像平日里一贯骄傲又自信的自己那样,直视着他的眼睛,再次重复了一遍。
“柯印戚,我们分手。”
柯印戚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他感觉自己被门萨俱乐部各种鼓吹的智商在这一刻简直受到了侮辱。
明明他在柯轻滕的提点下已经精心做好了每一步的算计,甚至还拉上了单叶和戴宗儒,以确保她最后得到的结论会是——她陈涵心喜欢的人,谁都不能碰,然后下定决心对所有人宣告他们俩的关系早就已经超越了发小的实质。
因为自信最后会得到这个结果,所以他就算明知道她会大发脾气,还是没有回应她对自己和学妹关系的任何质问;甚至这两天明明知道她在家里不吃不喝,还是狠下了心没有去找她。
哪怕他心疼得不行,因为分神,甚至破天荒地在处理北美那边的业务时都弄出了差错。
可谁知道现在,她想了两天,竟然得出来了一个要和他分手的结论。
她这个小脑袋,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的表情一分一分变得可怖起来。
“不可能。”
过了一会,他铁青着脸注视着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陈涵心,你连想都不要想。”
陈涵心站在原地,紧紧地攥着自己手里的包,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她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当众不管不顾地和他撕破脸皮,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尽量显得平静地对他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柯印戚,我觉得我们两个可能真的不太合适做恋人。”
她微微扬着头,拼了命地把眼眶里那股酸涩的感觉给逼退回去:“你适合比我更好、比我更懂事的女生,那样你就不用再每天都低声下气地哄着她、伺候着她,你可是柯家的大少爷,本来就不需要把自己放得这么低。”
“像我这样整天只会对你耍性子发脾气,整天就只知道作你拖你后腿的女生,你就算已经忍耐了那么多年,可是到了今后的某一天,你一定会再也忍不住,突然就想离开了。所以我不想等到那一天的到来,如果非要到那一天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突然离开,还不如我自己现在先大度一点,早些放你走。”
“你知道吗?”
她叹了一口气,面色苍白地扯了扯嘴角,“我突然觉得,如果高二的那天我不冲动地跑过来找你、捅破那层窗户纸,我们俩一辈子都只会是发小了,那样该多好。”
那样就不会再有这些数不清的争执和磨合,也不会再有痛苦和分离。
发小可以维持一辈子,但恋人走着走着,或许总会走散的。
如果早知道他终有一天会离开,那她宁愿选择根本不去开始和拥有。
柯印戚紧绷的脸庞上,最开始还夹杂着不可置信和无法理解。
可是当他听到她最后那一段话的时候,他本来明亮的眸子忽然就黯了下来。
像被呼啸着的风吹灭了的蜡烛,再也无法燃起半点光亮。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教室里的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走光了,偌大的教室里,此刻显得有点儿空荡荡的,只有俞奕伦一边揉着自己摔疼了的头和屁股,靠在讲台边惊恐又担心地看着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想清楚了吗?”
她的眼睫颤了颤,微微点了下头。
她想了整整两天。
就算她把自己这一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两天里流光了,她还是决定要这样做。
“所以,”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还有些干涩,“你觉得我们的开始,我们的感情,我们这么多年一起走过的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错误的,是吗?”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着牙偏过了头去。
她不想再让他看到自己的懦弱和胆小,不想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和不舍。
她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曾在这个男人面前一览无遗。
他接受了她所有的不好,接受了她所有光芒下的瑕疵,她都曾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可那怎么可能是理所当然的?
他一定包容、承受得很辛苦吧。
所以她不想再让他那么辛苦了。
所以现在,她要执拗地、自欺欺人地守住自己最后的那丝骄傲,主动地放开手。
教室外开始传来了雨滴砸落在窗玻璃上的声响,下一节课的铃声也在这个时候打响了。
她侧着头,低声道:“我要去上课了。”
“陈涵心,”
她听到他一向波澜不惊的声音里,有一丝微微的发颤,“你知道么?你否定了我们的二十年,也否定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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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韵之原本觉得自己在面对这个在别人看来极其难相处也难对付的男人的时候,仅靠三言两语就可以把他气到爆炸跳脚。
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这几次交锋下来,效果依然拔群。
可是她却没有料到,他这一句话,突然就把她所有想要说的毒舌和讥讽全都给堵上了。
她这个时候其实应该轻飘飘地回他一句“我欠你什么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不敢对他说这句话。
她怕她开了口,会听到一些她意料之外的答案。
而那个答案,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开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