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走到水槽边,按了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把手洗了一遍。一边洗,一边思考,她该怎么照顾宋迩。
不能让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了。
一方面,这是裴艺的房子,裴艺过世后,这里就变成了遗产,属于了她的父母,宋迩住在这里,不合适。另一方面,她的眼睛,也不方便独居,需要有人照顾。
不能让宋迩再留在这里,是肯定的。问题只在于,宋迩离开了这儿,该去哪里?
裴霁答应过要照顾她,宋迩接下来该去哪里,好像也很明白了。可是要接纳一个人进入自己原本平静简单而规律的生活,是意味着某种改变与打破。
裴霁不喜欢改变,更不喜欢被打破。
她有些抗拒。
身后传来脚步声,停在了不远的地方。
裴霁回头,是宋迩过来了。
她站在门边,左手扶着门,侧耳听了听,只听到哗哗的水声。
“你找不到东西吗?”宋迩问。
裴霁耽搁得太久,宋迩担心她找不到东西,过来了。
伸手按下了水龙头,裴霁词句简单地否认:“不是。”
她手上还是湿的,洗手池边上放了一盒纸巾,她抽了几张擦手,又顺手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
宋迩在门口站了会儿,听了会儿动静,就走了进来。
她看不见,裴霁站在里边,她根据发出的细微声响确定了裴霁的位置,走到她身前的地方,伸出右手,在空气中摸了摸。
她的手腕很细,肤色又过于白了,显出几分柔弱来。
即将要碰到裴霁时,裴霁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宋迩被抓住了手腕,整个人都顿了一下。
失明的人,往往警惕,对于触碰也更敏感。
裴霁以前在眼科实习时,见过不少盲人。见的多了以后,这些盲人就被裴霁分为两类,一类是先天或很年幼的时候就失明了,一类是长大以后失去了光。
前者比后者要更警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们的风声鹤唳。
裴霁暂时猜不出宋迩是先天的,还是后来出了什么意外,但不论是哪一种,她这样轻率触碰,都很冒昧。
“不好意思。”裴霁道了歉,忙要松开,宋迩的左手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的手臂,顺着往下,摸到她的手上,拇指指腹划过了她的手心。
裴霁瞬间就僵住了,宋迩却很自然地松了手,摇了摇头,用一种看穿你了的语气问:“想喝什么?”
她误会了,发现裴霁手里是空的,以为她没找到想喝的东西,还嘴硬说谎。
裴霁默默地看了眼放在台子上,喝了一口的矿泉水瓶,说:“……茶。”
饮水机就在看得到的地方摆着,饮料在冰箱里,都不难找,只有茶叶是搁在柜子里的,找不到也正常。
宋迩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走到边上,伸手碰到料理台后,沿着台子往左走,默数着步数走了几步,弯下腰,手在柜子上往左边平滑过去,碰到拉开柜门的把手,拉开了柜门。
裴霁的角度只能看到宋迩在柜子里找了会儿,就拿出了一个茶叶罐。茶叶罐是陶瓷制的,一看就知道,里头装了好茶。
宋迩直起身,将茶叶罐放到台子上,然后依然用手碰着台子边沿,往右走了两步,到水槽的地方,她要洗手。裴霁探身替她打开了水龙头。
宋迩很仔细地洗了手,就要去找杯子,裴霁阻止了她:“我来。”
宋迩没有坚持,退开了几步,把位置空了出来,又指点:“杯子在左上方那个柜子里。”
裴霁依她说的打开柜子,里边是一排的杯子,但杯子的质地都不一样,陶瓷、木质、玻璃,还有一些比较小众的材质,形状也不尽相同,每一种都是一套的。
应该是为了便于宋迩拿取,她看不见,但可以根据手摸到的形状质感,判断想要哪种杯子。
裴霁看了眼台子上的陶瓷茶叶罐,她突然有个猜测,那个放茶叶的柜子里,大概全是茶叶,并且每种茶叶都放在材质形状不同的罐子里。
对于宋迩来说,方便许多,作为生活来说,也很精致讲究。
她最后拿了与她最近的那套茶具,一套琥珀色的玻璃茶具。
宋迩站在身后,没有发出什么响动,也没指点裴霁该怎么做。她只是倾听着或细微或稍大的各种声音,有时是水声,有时是茶具碰撞的轻响,还伴着裴霁走动的声音。
忙了好一会儿,茶泡好了。茶香清雅,裴霁透着茶香的水汽里,眯了下眼睛,感觉颇为享受。
她把茶壶,茶杯放到一个小圆托盘上,端起来的时候,恍惚了一下,她怎么就泡起茶来了。下一秒,又想到,是她自己说要喝茶的。
裴霁无奈地弯了下唇角,端着小圆托盘转身,宋迩就在门边站着,她低敛着眼眸,睫毛低低地垂着,像是在发呆。
裴霁顿了一下,走到她身前,宋迩还是在出神。
“宋……”裴霁出声,音稍稍拖得有点长,在把第二个字说出来前,宋迩回过神来了,抬起头来,面上还有几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