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姿前十六年一直生活在南京,习惯了南京的气候,对于京城的冬日熬得格外艰辛。南京虽然冷,但那种冷比起京城刺骨的冷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早早地就裹上了裘衣,才能勉强抵御严寒。
这几日下了雪,不便出门,俞氏与杜氏围着火炉闲聊,王琼姿与弟弟王纯把核桃、栗子丢进火盆,不一会儿就有烤熟的香味飘出来,只是可惜没有红薯,不然在这大冬天围着火盆烤红薯,喷香甜滋滋,想想就要流口水。
王综推门进来给继母请安,身上带进来一股寒气,道:“外面下起了雪,估计要下一夜,明天估计地面都会铺上厚厚的雪。”
王琼姿姐弟两个欢呼,并且约好明天一起堆个大雪人。杜氏则挺着肚子站起来亲自替夫君拍拍衣服上的褶皱,微微皱眉:“这天寒地冻的,把人冻坏了可怎么办,徐大人不能改日再让你过府吗?”
这些日子王综拜访过父亲王佑年以前在京城的世交及同年,这部分人有些在翰林院任职,还有一人甚至做到了礼部侍郎的高官,这人姓徐名敏中,同王佑年的关系极好,拿王综当子弟看待,时常召了王综过府指点他的文章。
王综满不在乎地说:“徐世伯当年可是会试第三名,殿试二甲第五名。他素有学名,许多举子求他一言都不得,我能得他悉心指教已是我的荣幸了,怎么敢叫苦?”
王琼姿忍不住咋舌,这个成绩放在现代来看,那就是全国第五名,是个烦恼着该上清华还是北大的学神级人物。
“徐世伯拿了许多旧年的试题给我看,还出了几个题目考察我,”说道这里王综脸上有些羞赧,“只是我天资并不聪颖,大概不能达到世伯的期许吧,他说我最多能中个同进士。”
“为如夫人洗足,赐同进士出身”,这是人们的戏谑之词,却也看出了同进士的尴尬地位,升迁缓慢,日后基本上没有可能进内阁。王家太爷及王佑年都是正正经经的二甲进士出身,在父辈的光环之下,王综难免显得灰头土脸,很让人生出一种王家子孙不济的想法。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固,俞氏安慰继子,“这考试有几分运道在,或许你能时运来了,那便能高中。不管怎么样,一个举人的身份也足以支撑王家的门面,就是你们父亲还在也不会说什么。”
杜氏也跟着说:“母亲说得对,你不要想太多了,放轻松些。”
王综自嘲道:“更有可能会名落孙山,其实能中同进士我就该庆幸了。”
王琼姿见不得他这样子,道:“大哥,打起精神来呀,忠介公海大人举人出身,一样能做到右佥都御史,就算做不京城高官,大哥日后可在一县之内实施自己的抱负。”
“承妹妹的吉言。”王综冲着王琼姿拱手,“是我想差了,我考进士并不只是为了高官显俸,若真为一定乌纱帽折腰,才是坠了祖父与父亲的清名。”
王琼姿看着自家兄长,感叹王家祖孙三代都有点狷介清高气,不够圆滑与变通,难怪世代官宦,王家依然过得是普通人家的日子。她再看看埋头吃栗子的小弟,不知这位长大后又是怎样的人呢?
王纯察觉到姐姐在看他,举着一个栗子递给她,“姐姐,给!”说完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雪霁天晴,一场大雪过后,官府派人扫洒街道,将积雪堆进街道两边的沟渠,再加上连续几日的大晴天,雪很快就化得差不多了。俞氏常年礼佛,杜氏也想为丈夫求佛,于是挑了一日,一家人去了位于京城西郊的真觉寺。
真觉寺是前朝所建,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占地广阔,内有参天古树,遮阴避日。因本朝高祖皇帝曾经来祭拜过,所以真觉寺人烟多,香火鼎盛。
王家提前派了管家过来打过招呼,因此留出一间禅房来供女眷休息。拜过佛祖,俞氏一口气添了三十两银子的香油钱,杜氏也添了二十两,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啊,便宜这些和尚们了。
传言真觉寺里特别有钱,名下有几千亩的田地,是京城有名的大地主。王琼姿觉得这个传言十分可行,真觉寺建得金碧辉煌,光金身佛祖加菩萨就有足足十尊,和尚们各个都很富态,红光满面。
王琼姿看得十分心痛,这五十两银子足够把京城的最好的几家酒楼吃个遍了,或者施给穷苦百姓也比给虚无缥缈的佛祖更有实际的意义。
可能是她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俞氏私下叮嘱了她要敬重佛祖。王琼姿赶紧双手合十朝佛祖的方向拜了拜,瞪大眼睛,无辜道:“娘,我对佛祖是很虔诚的。我用心祈求佛祖能够赐予我很多银子,让我能一夜暴富。娘,你说佛祖这么有钱,会不会分一点给我用?”
说完她还用手指了指功德箱。这个功德箱可不得了,塞得满满的,王琼姿亲眼看着一个贵妇人塞了厚厚一叠银票进去,目测每张是五十两的面额,至少有一千两银子。
“好哎!”王纯小小欢呼一声,“我也跟姐姐一样,求佛祖保佑我以后能有好多好多钱!”
幸好这会儿临近中午,人不多,才没人注意姐弟俩,却也把俞氏气坏了,眼看就要训斥这对淘气的儿女。王综出来解围了,“瞧瞧,两个都是小孩子,说出这样不懂事的话来,快给佛祖赔罪!”
王琼姿与王纯老实地对着佛祖拜了三拜。王综又道:“母亲您与杜氏先去与师父伦佛,我带着琼姿与纯儿去禅房。”
俞氏嗔道:“也罢,反正他们也听不进去。”说完便带着杜氏离开了。
禅房在真觉寺大雄宝殿右侧,是一个极大的院子,院子里面又分为大小不一的小院子。王家的禅房所在的院子不大,里面还有另外一户人家。兄妹三人用过茶点,王纯往榻上一躺就呼呼大睡了,王综则拿着一本佛经在看,王琼姿看佛经犹如看天书,昏昏欲睡,这屋里只有一张床,她也没法睡,索性出来院子里走动。
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正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从隔壁的院子里缓缓升起一只大雁风筝,只是这放风筝的人很明显技术不好,风筝摇摇欲垂,还能听到几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
王琼姿拔了几根野草,随手编了一只草蚱蜢,再抬头时,那只大雁风筝突然像断线一样掉到她眼前。
没多久,一个头戴网巾,身穿锦衣的年轻公子趴在墙头,指着风筝,压着嗓子道:“这位小姐,请你帮小生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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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
晚安,明天见。
为如夫人洗足,赐同进士出身出自曾国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