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膳她用的心神不宁。
晚膳之前,华容舟就拜托了暗卫将她大哥挪到新的木屋里。
她的药中放置了不少安睡的药物,她大哥应当到了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才对。
可暗卫说大哥腿上的伤口又是裂开,华容舟心间还很困惑。
她给大哥的药中麻沸散下的足,就是要防止大哥痛的受不了的时候四处乱动。
安神加麻沸
按照常理来说,大哥是不该这般裂了伤口的。
走到后头的竹屋,烛火随着她的走动不断的轻缓着。
华容舟定眼一瞧,着实是被眼前大哥刚刚换下来的红湿里衣吓到了,血色晕染的很快,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刚刚才裂开的。
华容瑨已经穿上了新的衣物,整个人也包的严严实实的,刚想掀开华容瑨被褥的华容舟手一愣,又是唤进来一个暗卫“帮我把这药给我大哥换上可以么还有正骨会么”
“你下去吧,我来。”
顾罹尘不知何时出现在华容舟的身后,退了刚刚进来的暗卫。
顾罹尘看着华容舟道”正骨我会,待会你来上药即可。”
“好。”
华容舟本是皱着眉心情不悦,看着顾罹尘给大哥重新正骨的认真样子,心情突然就是好些了。
一边给自家大哥捣碎了新的药材,华容舟一边泄愤一般,伸出手指暗自戳了戳大哥手腕处刀刃划过留下的血痕。
“容舟,上个药。”顾罹尘顾忌她是女子,会有所不便,特意是用了剪子剪开了那一块的布料,好让华容舟好上药。
“来了。”
她大哥大腿骨的伤口是这么的深,深到隐隐约约可见里头的嶙峋白骨,华容舟看得面不改色,将小瓷瓶里的药粉直接的倾倒了上去。
“睡吧,睡吧,睡死了才好”华容舟小嘴哒哒的说个不停。
“若是你死了,咱们平南王府就直接干脆利落的没落了”
顾罹尘听在耳朵里,又是啧啧了几声,有些幸灾乐祸。
手中还使了大力气将华容舟递给他的新纱布包裹上去,按紧了了木板,顾罹尘动作利落的给纱布打了个结。
除了大腿骨的伤之外,华容瑨身上零零散散的还有十几道伤口,这些小伤就用不到华容舟的药粉了,华容舟直接是取了刚刚捣好的药汁涂抹上去。
这会儿天气已经早就转凉了,外头天色也暗的早,但在烛火之下,华容舟突然从她大哥的枕头下面瞧着什么东西。
顺手就摸出了一本书册子。
华容瑨本就是装睡,枕头一动,他当即便是警惕的睁开了眼。
华容舟瞥见了,也不在意,现在她的心思都在这册子上。
这本起居注着实记录了她上辈子和这辈子所遭受的一切丑态,华容舟刚刚重生过来还翻阅过这本。
素手捻着起居注的纸页,就着烛火,她淡淡的嘲讽之声从红唇之中溢出“嚯看来大哥是一路跟着我来的红枫山”
华容瑨定定的看着她,尽量不想让自己再把华容舟给吓走“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觑了一眼,看华容瑨醒了,华容舟细细翻着起居注。
“咳是容舟给我每月供的血是你缓解了我的氲毒”
麻药的药效渐渐的散去了,华容瑨的大腿骨都是剧烈的疼痛,他的脸上密布着豆大的汗滴,每说一句话身上都疼痛万分。
华容舟静静的看着她大哥这副模样,心里思绪万千。
大哥这是后悔还是恶心她。
华容舟突然别过眼去“这些都不重要了,是我对大哥有愧。这些也是我罪有应得,但是大哥现在若是还想要我的血去缓解氲毒,这就是不可能的了。”
华容瑨闻言立刻阻止道,恨不得现在对着他的舟舟掏心掏肺“不是要你的血我只是现下万分的后悔是我识人不清,一直以为是华璇清献的血,可是为何你说你有罪”
华容舟靠着床榻边的小竹椅,手中的那本起居注就像是死物一般,在她手中无情的揉搓着。
顾罹尘看这兄妹二人都神态,心下了然,自己个儿退了出去。
竹门合拢,华容舟心里头感念顾罹尘的体贴。
再看大哥困惑的模样,华容舟突就粲然一笑。
为什么她有罪呢
“我有罪啊若不是我不小心将大哥交给苏家姐姐的信函弄丢了去,大哥也不会因此被人设了局,也不会受了氲毒。”
上辈子大哥怕打草惊蛇,让她去苏家走了这么一遭,可就是这么一走,她身上带着的信函就消失了
没有办法,她还是硬着头皮口头上向苏清澜转告私奔的消息。
只是不晓得,这信居然落在苏清澜的兄长手中。
时间就像是凝滞了一般,华容瑨张开嘴,又是合拢,反复了好几下,终是问道“那你为何不同我说是你献于我的血,不然我也不会不会误会你这么多年。”
华容舟的眼前忽然变得凌厉,辗转如今,她大哥还来问她为何不将事实真相说出
“我怎么说我当初心中愧疚,去大哥的院子都被大哥的侍卫拦了下来,后来更是整个王府都知大哥你不喜我”
华容舟到现在都记得她那次攀上了大哥的墙头,却见大哥闭着受伤的左眼将箭弩对着高墙之上的她。
皓月当空,皎洁的月色之下大哥的左眼以为氲毒而变得死寂,右眼完好无缺却显得无情。
清冷的月,无情的大哥,以及还有一支细长的箭矢直直的对准了她。
至此,她才是知晓大哥当真是不会原谅她的罪过,也是当真是要与她决裂。
“对不起,这是大哥的过错是大哥识人不清,是大哥狂妄自大”
前梦迷离,时间匆匆。
自打成为了平南王以后,华容瑨就鲜少有这般道歉的机会。
他以为他会因为时间的过去,他这个人就会变得的僵持,但是此刻一句“大哥的过错”不由自主的就从他的口中溢出。
只是华容舟满目寂寥,她曾多少次的独身来到大哥的门前,又是多少次的被大哥阻隔在外。
而现在大哥轻飘飘的一句“他的过错”,就要她原谅。
晚了。
她若是原谅了他,就对不起上辈子惨死的华容舟,也对不起现在她好不容易脱离平南王府所付出的心血。
华容瑨还在剖析着自己的罪责,可是渐渐的,华容舟面色变得冷凝。
外头竹叶沙沙作响,柴碳还在炉子中噼里啪啦的散着热,明亮的小火星飞起,又是很快的暗下。
一如华容舟刚刚心间的情绪一般。
好不容易沉淀的平静的心被大哥轻飘飘的道歉就惊起了波浪,真的是太自虐了。
深深的屏了一口气,华容舟扬了扬手中的起居注打断了华容瑨的絮絮叨叨,道“天色不早了,大哥快些休息;而这是我的东西,我就带走了”
“舟舟”华容瑨的声音多了几分的哀痛。
言罢之后的华容舟挥出了手中的起居注,将这本簿册子投注入火炉之中。
风儿吹过,烛火明明灭灭“我的东西,我自当是有权去处置去处更何况有的东西脏,大哥还是不要去碰了。”
起居注很快就在火中燃烧起来,可是华容瑨再是怎么呼唤华容舟,华容舟都不做回应。
“舟舟”华容瑨惊得睁大了眼。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华容瑨从塌上滚下,不顾及什么体面,华容瑨忍着腿骨的剧痛向火炉那头挪动着。
看着大哥的手颤抖着伸进炉子中,走到门间的华容舟看得眼皮子直跳,生生的忍着想要往后退一步的冲动“大哥莫不是不想要这双腿了如果是,那便继续这般做贱自己。”
血流汩汩,从华容瑨白色的里衣上渗透了出来,可这伤好似不在他身上一般,那双手也被炭火烫的红了。
三下两下扑灭了起居注上头的火焰,咧着嘴喃喃道“无碍还好它没完全烧坏”
起居注已经生生的烧去了一角,灰碳沾染在华容瑨的大手之上,手上又是深深的多了好些的烧伤痕迹。
看着自家大哥那么宝贝这本陈年的起居注,华容舟狠狠的抹去了眼角的湿红,不是为这情形而感动,不过是觉得气恼罢了。
她都已经被伤过了,现在大哥还扒拉着她表演什么兄妹情深。
晚了
憋了一口气,华容舟的转过身去“以后不要喊我舟舟,能这般唤我的父王和母妃已经不在了,你不配”
余音荡在竹屋之中,华容舟这次当真是消失在门外。
“舟舟舟舟”
华容瑨不改唇边的喃喃,痛心疾首。
好似舟上人飘荡波涛之间,上下漂荡,迟迟不得安稳。
若是以往的他猝然临之,肯定会不惊,可是现在的他满心都是离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