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第前八十?
底下的同学假装写题目的动作一致停下,笔尖划啦一声,将试卷都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笔印。
他们没有听错吧?
余白是谁?他们虽然接触不多,却也知道这个学生,从初中部开始就一直没写过作业。
大多时候还不来上课,在班上跟隐形人一样,也就田思宁愿意搭理她。很多以前他们班的学生说过,余白父母都死了,她现在靠叔婶养着。说是超级富二代,其实也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现在这位假千金竟然说,她下一次月考数学要考全年级前八十?
还是在这一次摸底考几乎交白卷的情况下?
他们听错了吧?
余白真的以为苏高的学生是吃素的吗?
他们班是成绩差,可其他班学霸遍地走。前八十听起来不是很难,但那可意味着160的总分要考140以上。
地中海被气得笑了出来:“很好,年级前八十。你要是考不上年级前八十怎么办?”
怎么办?
余白根本不觉得自己做不到。
凭借她如今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这些内容只要过一遍脑子,便能融会贯通。
余白不开口,地中海以为她是怂了,他将余白的试卷圈成一个圆圈,走回讲台。
“空口说大话的确很痛快,但后果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这件事我不追究了,只要你给我写一份一万字的检讨,以后为人处事谦虚一些,我就不计较了。”
地中海打心底里瞧不起余白这样的学生,或者说是23班这样的学生。他轻蔑的看着讲台下:“都考试吧,本来就考不过别人了,别到时候成绩出来了找借口说我影响了你们发挥。倒数第一不难看,被倒数第二拉开几十分才难看。”
这话实属难听,却也是事实。开学分班考试时,他们这些人平均分比倒数第二少了三十分。
23班的学生虽然不服气,却半点反驳不了。就连刺头的男生也不敢说,自己能考过其他班学生。
余白站起来:“试卷我做完了,就先回去了。下一次月考,如果我考不到年级前八十,再交这一万字的检讨,外加当着全校面跟老师学学怎么谦虚做人。
另外,老师有空去学学怎么用计算器。用工具都不如我心算来得快,怎么有资格说别人投机取巧?
你想投这个机,取这个巧,你有这个本事吗?”
她说完,不等旁人的反应,拎起书包就离开了教室。
苏高有这样的规定,凡是考试,有自信提前交卷的,可以随时主动离开。
“卧槽!”底下有惊呼声。
地中海被气得嘴唇发抖,肥厚的嘴唇都泛着紫光,看着余白从容离开的背影,恨不得将手里的试卷砸上去。
他怒目瞪着下面:“看什么看?你们也想提前交卷吗?怎么,你们下一次也想考年级前八十?”
没人吭声,大家都低着头,即使什么也写不出来了。
顾明站了起来,拿起书包:“我也交卷。”
余白提前回家,没有司机来接。她自己坐了公交车,回去的时候跟平常回去的时间点差不多。
家里没有人,佣人们都在休息,看到余白回来,也没有人来迎接。
余白在客厅倒了一杯水,温热的开水带着一股暖意,缓缓进入她的腹部,她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破碎虚空对她造成的伤害太大,今天一天她都强撑着虚弱。此刻有些撑不住,安静的靠在沙发上休息。
佣人房的刘阿姨早就听到了动静,小声跟管家道:“李管家,小姐回来了,要不要出去给她弄些吃的。”
李管家给了她一个白眼:“夫人和大小姐还没回来,你殷勤什么?”
刘阿姨犹豫的扒拉了一下衣角:“我听说小林今天被小姐辞退了,我怕……”
“你怕什么?”李管家安抚她:“你是夫人的心腹,小林算什么,做好夫人交代的事情,好处少不了你的。”
刘阿姨吱唔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她悄悄将客厅的空调调低了几度,风口恰好对着余白吹。
余白实在太过虚弱,一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是被冻醒的,已经几十年没有感受过四季变化的余白,突然变得那么弱小,一时不习惯。
她揉揉鼻子,双手摸摸冰凉的手臂,打了个喷嚏。
刘阿姨已经在厨房忙碌起来,辛葭淑回来之前,必须做出一整桌饭菜。
余白看了眼出风口,桌面上的蕾丝垫子被吹得左右摇晃。
她喊:“把空调关掉,我冷。”
没人理她。
余白便自己将整个大厅的空调都关闭了。
刘阿姨听到空调关掉的滴滴声跑出来,急得大喊:“哎呀!怎么空调关掉了?待会儿大小姐和夫人从外面回来要热的。”
她说着,也不管余白的意见,兀自去开了空调。
这样的事情一直不断的在余家大院中上演,佣人们早就摸透了余白不敢多言的脾气,从来不在乎她的感受。
刘阿姨兀自开了空调之后,又回到了厨房干活。
嘴里念着:“大小姐最近学习辛苦了,要好好补一补。”
余白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没开口回了三楼自己的房间。
余氏夫妇一开始还怕被人说闲话,一直住在三楼的客人房。时间一久,便策划着搬到了二楼的男女主人房。
而余白从小就住在二楼西面的套房,整个房间配套带有旋转衣帽间和玻璃顶星空房,占地四百平。
小时候余依依眼红的不行,每次哭着闹着提出要住这个房间,都被辛葭淑制止。前两年的时候,余依依生了一次病,在病床上红着眼哀求余白,辛葭淑又旁敲侧击的表示姐妹之间要相互友爱,要彼此贡献。
余白被洗了脑,主动搬去了三楼的客人房。
余白房间的星空观景房,是她五岁的时候,她爸爸给她特意设计的。躺在柔软的地毯上,可以望到遥远的星空。
余依依曾经在微博上发出星空房观景的视频,吸引了一堆粉丝,都说这是仙女才能拥有的房间。
余白回到房间,桌面上摊着的是一幅画到一半的水彩画。这是她被养废之后唯一坚持着的才艺,因为容擎说过喜欢会画画的女孩子。
但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余依依喜欢画画,容擎爱屋及乌罢了。
画卷上男孩的侧脸分明,一半脸隐入阴影之中,看不出神色。五官只画了一双眼睛,却也能看出男孩有多英俊。
余白在记忆中搜索了一圈,伸手轻轻抚上那双眼眸。
狭长,眼尾微扬,眼底带着厌世的情绪。好似在他面前,所有一切都是蝼蚁。
这双眼睛,余白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
当年她被余依依害死后,他们为了毁尸灭迹,将她的脸割的血肉模糊,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就连指纹也被磨平,抛尸荒野。
余白变成魂魄在乱葬岗游离,她到现在也无法忘了那一天乱葬岗的天气。
远处是一棵参天的槐树,正值深秋,槐叶落了一地。北风呼啸,树枝上零星的叶片被吹得啪啪作响,发出萧索又凄凉的声音。三两只乌鸦落在枝头,寂寞的叫了两声。
这种声音尖锐的让人想捂住耳朵,可一旦停下,整个环境又空旷的无法适应。
余白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眼泪已经流干,被困在尸体旁边的几个月。她早已没有了太多的情绪,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进入自己的身体。
即使尸体已经腐烂,即使尸体认不出脸,她也想回去这个身体,她要报仇。
但她不管如何的努力,都像是无头的苍蝇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尝试,魂魄却轻飘飘的穿过身体,留不下一丝痕迹。她紧紧咬着嘴唇,咬着舌头,却连疼痛都感受不到。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剩下的,是满满的无力感。
雨淅淅沥沥的落在她的尸体上,余白坐在一地的枯枝上,想起水滴石穿的故事。她在想,也不知还要下多少次的雨,才能把她的尸体滴穿。
一双带着泥水的皮靴进入她的视线时,她缓缓抬头,入目,便是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眼底明显的发红,眼周一圈涩涩的,像是连续熬了很久的夜。
那人她见过几次,姓言,学校的同学都叫他言神。
听说是个坏学生,成绩很差。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右耳失聪。
余白眼睁睁看着那人那双修长漂亮的手,轻柔的将她脏乱不堪,甚至有些发臭的尸体抱起来。一路往外走,不知道走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