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考生们走出考场,能够休息再战的时候,考官们才真正的忙碌起来,所有的考卷被糊名封弥,送到了内帘官的面前。
与会试不同,大周朝的乡试依旧是采取三场分别录取制,也就是说第一场如果没有中的话,连后面两场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大周的规矩是,试卷的录取与否最终决定权在主考官,但实际上阅卷中副考卷起到的作用更大,他们会从“理、法、辞、气”四个方面来批阅。
直白的说,那就是从对儒家经典的掌握和理解,对时文的运用,文字组织能力和表达能力,以及蕴含在文章中的思想才情,通常评卷的标准是“清真雅正”,也就是你得用简洁、典雅、畅达来阐述自己的中心思想。
限定这般的规矩,主要也是为了公平公证,但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每个考官的审美都不同,最后录取的人自然也有不同。
此时内帘官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按照规矩,他们只能评阅分给自己的考卷,不得干预其他人的阅卷,同样也不能议论考卷内容优劣。
箫翰林有自己的心思,阅卷的时候难免有些分心,他忍不住瞄了几眼身边的几位副考官,想着到底哪一张卷子才是苏凤章的。
也是那个钱大人做事情不妥当,真的要给人下绊子的话,为何不早早的弄来手稿,这般他一眼就能记住,哪里还要这么麻烦。
时间紧迫,箫翰林扫去其他心思,这一看倒是发现一份十分合他心意的卷子。
只见卷子上的字行云流水,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十分动人,字写得好,答案写得也不差,箫翰林看着看着便入了迷。
能进翰林院,箫翰林的文化素养肯定是没问题的,这代表着他文人的审美也十分在线。
见猎心喜,箫翰林拂过那一笔一划,一边看一边点头,忍不住看了两遍,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提起蓝笔在试卷上做了标记。
这种蓝色的标记代表上等的试卷,是要举荐给这一次的主考官的。
落了笔,箫翰林又有些犹豫,万一这张卷子就是苏凤章的如何是好,岂不是打自己脸了
但随即一想,既然钱同知说苏凤章品行低劣,这等人如何能写出一手妙笔丹青,这种巧合绝对是不存在的。
箫翰林不但没有涂掉自己的标记,反倒是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荐语,写完之后颇有几分得意洋洋,暗道自己果然是个慧眼识人的伯乐。
要是会试,考生的卷子是所有考官都得看一遍,每个人都打分,最后按照三场考试的综合分数以及主考官的意见来录取。
但乡试相对来说宽松许多,因为时间紧张的缘故,几个考官都是各自看卷子,最后合并在一起呈给主考官来评定优劣。
这个时间甚至还是并行进行的,王学士坐在上首,时不时就过来巡视一遍,确保下头的考官们认真批阅,而他们批阅完毕的卷子自有人会呈到他面前。
箫翰林荐卷给王学士的时候,心中还有几分紧张,毕竟这位王学士是出了名的严格,甚至有传闻这位曾经当面批评过陛下和太子
递上去之后,箫翰林就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其余考官居然一个人都未曾荐卷,心中顿时有些懊悔,觉得方才太过于冲动一些。
但王学士没给他后悔的机会,伸手接过去那张卷子,还说道“一日也不见有荐卷的,本官还以为青州府学子空有虚名。”
箫翰林只能咬牙等着,总不能将卷子抢回来吧。
谁料到王学士低头一看,就叫了一声好“好字”
“文章也好,不错不错,这才像是南方学子。”
他这么一提,箫翰林倒是想起来王学士其实也是南方人,虽然不是青州府人士,但往常惯有几分南方人的自豪在。
王学士不但夸了卷子,还笑着夸了一句箫翰林“箫大人果然眼光毒辣。”
箫翰林只得微笑以对,正要再跟着夸两句,就瞧见王大人在试卷上写了一个中字。
上天怕给箫翰林的打击还不够,等撕开糊名一看,那份他十分称道、连王大人也赞不绝口的卷子,上头居然写着苏凤章的大名
箫翰林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看着手底下的人抄写了名次出去发榜,他心中滋味百千,暗道怎么可能这么巧
苏凤章不是品行低劣,才华平平吗,这叫才华平平若他才华平平的话,那其他人写得岂不是都是狗屎
此时箫翰林便知道,自己大约是被钱同知骗了,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矛盾,但苏凤章的为人才华肯定不像信中写得那般。
一时间他百般挣扎,一边觉得不可辜负了这般好才华,一边又觉得还了人情才最重要。
这般的挣扎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场乡试结束,又是一批卷子放到了他们面前。
再次看到那曾经令他欣赏的一手好字时,箫翰林暗道这莫非就是上天给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