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盈盈退到偏殿,还是没有走成。
许多人围着她,要么好奇地问东问西,要么兴奋地表达崇拜。
她性格好,没架子,又爱笑,相熟的太监宫女都不怕她。
乐师们也大着胆子说:“方才那首《黄河颂》小的们可以拿去演奏吗?”
秦盈盈大方地点点头,“你们要是觉得好大可去用,只一点,这曲子可不是我写的,真正的作曲者叫‘冼星海’,一定要注明。”
乐师们连连应下。
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曲激昂豪迈的《黄河颂》很快便会像一阵强风在坊间流传开来,就连勾栏瓦肆中都舍了靡靡之音,流行起这等曲调。
时人都说,此间大昭,竟有了些秦汉气度。
这是后话。
此时,赵轩站在角落里,看着秦盈盈脸上的笑,心情略复杂。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骄傲,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小酸涩。
秦盈盈被这些人围着,弯着眼睛冲他们笑,根本没注意到他。
直到许湖重重地咳嗽一声,众人做鸟兽散。秦盈盈的笑这才属于他一个人,“宴上没吃饱吧?”
赵轩嗯了声,确实没吃饱。
大昭国宴向来讲规矩,喝一杯酒上一道菜,为了体面,菜品都用小碟装着,水果、肉干也算是一道。
整个宴席下来总共六杯酒、六道菜,半个时辰吃上一小口,大多时候是在说话或者听人说话,从午前一直坐到傍晚,肚子根本填不饱。
秦盈盈大大咧咧揪住赵轩的衣袖,脆声道:“走,娘亲回家给你烙大饼!”
赵轩扬起眉眼,走,回家。
秦盈盈说烙大饼,还真就让厨娘烙了好几张,热腾腾,焦脆脆,醮上酱就能卷大葱。
小十一洗好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小软毛就趴到了食案上。
秦盈盈也不说他,难得小家伙放得开。
赵轩忍了忍,最终还是把满口的教训咽了回去。
难得小村姑高兴。
只是脸上的笑明显减了三分,“不是在升平楼摆了宴,让你带着侍读们一起吃吗?”
小十一的侍读就是那些和他一起表演节目的小郎君。赵轩在升平楼赐宴,让小家伙们和家人一起用。
升平楼是什么地方?那是进士登科的地方。这么小就能受到如此隆恩,家长们都高兴坏了,足以吹上一整年。
小十一撕下一块焦香的大饼,壮着胆子说:“他们都和家人一起吃,我也要和家人一起吃。”
一句话就把赵轩堵住了,除非他不想认这个弟弟。
“再加上我一个。”赵敏穿着那身火红的战衣,大大咧咧坐到桌边。
秦盈盈问:“怎么还穿着这个?”
赵轩笑,“且得显摆一阵呢!”
“你是我亲哥不?”赵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接过宫人递来的筷子,转手夹了一块红烧小排放到秦盈盈碗里。
秦盈盈挑眉,颇有些受宠若惊。
赵敏红着脸,故作不屑,“别以为我是在向你示好,只是看在皇兄和小十一的面上一起吃顿团圆饭。”
秦盈盈笑笑,还了她一块红烧小排。
赵敏立即塞到嘴里,吃得可香。
普普通通一顿家常饭,四个人皆是吃圆了肚皮,一个个瘫在葡萄架下消食。
赵敏慢悠悠地晃着身下的摇摇椅,酸溜溜道:“你倒是会享受。”
“会享受不好么?顶多活上几十年,干嘛要委屈自己。”秦盈盈望着天上的弯月,幽幽道。
今夜星辰遍布,明日定是个好天气。
“也是啊,人间多疾苦,自己不懂得享受些可怎么行?”赵敏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轩笑出声:“你才多大,哪里见过真正的疾苦?”
赵敏哼道:“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赵轩沉默,不由想起儿时光阴,那时的他既无母家支持,又不受先帝宠爱,确实过了几年辛苦日子。
只是,他并不怨恨先帝。
先帝是位有志明君,一心想要革除旧弊,施行新法,为此耗尽心血,英年早逝。
他驾崩后,太皇太后执政,新法尽废,如今的大昭暗地里不知埋了多少隐患。
所以他才想早日亲政,承继父志,变法图强。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秦盈盈挑起话头,说起了不久后金明池的马球赛、龙舟竞标,还有端午、中秋,以及赵敏的笄礼。
“笄礼后便是大姑娘了,可以赐婚了。”
赵轩点点头,“潘家那边也是急,听说潘夫人把新房都布置好了。”
秦盈盈纳闷,“不是要赐公主府吗?”
“祖宗立下的规矩,公主成亲头一年要住在夫家,以示孝道。”
“猴年马月的事,说这个做什么?”赵敏脸烧得通红,幸好天色暗别人看不到,“再说了,我还没同意嫁呢!”
秦盈盈逗她,“好事可不能多磨,免得出什么岔子。”
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承想还真出了事。
第二日,太皇太后的懿旨送到了圣端宫,赵轩和赵敏都在。
高公公趾高气扬,“传太皇太后旨意,晋封十公主赵敏为徐国长公主,不日便随夏使西去和亲。”
赵敏差点疯了,一脚踹在高公公心口,把他踹了个屁股墩儿,“胡说八道!懿旨在哪儿?拿来给我!”
高公公是太皇太后心腹,从来只有人巴结着,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时便落下脸,“旨意是太皇太后下的,公主若有何不满大可去问太皇太后,何苦拿奴才出气?”
“你闭嘴!”秦盈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手扶着气得发抖的赵敏,一手抓着赵轩,“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太皇太后取消这道旨意——你是皇帝,给公主赐婚不是你的事吗?”
赵轩的脸仿佛凝成了一块冰,声音也冷得吓人,“不,我尚未亲政,敏慧与我只是兄妹,有太皇太后和向太后在,她的婚事理应由她们做主。”
就连秦太妃这个生母都插不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