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汴京城的范围,赵轩特意放慢了速度。
秦盈盈渐渐适应了颠簸的节奏,提着的心跟着放了下来,还有心情看看两边的风景。
赵轩舍弃了官道,挑的是田间小路。
小路不宽,土地松软湿润,骏马走在上面踩出深深浅浅的蹄印。
路旁生着低矮的小草,开出黄黄粉粉的小花,一片挨着一片,娇嫩可爱。
田地里种着春麦,麦穗沉甸甸的,快要到了收获的时候。
放眼望去,都是一块接一块的农田。不像现代那样规矩整饬,而是你家种春麦,我家种豆子,有长的有方的,黄黄绿绿地交织在一起,倒显得古朴有趣。
不远处有个村落,皆是低矮的房子,土坯墙,茅草顶,时不时传来犬吠声。
这是秦盈盈从来没见过的景象,满心惊奇,满眼欣喜,“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赵轩笑出声:“现在才想起来问,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两个人挨得很近,他笑起来的时候胸膛微微颤动,秦盈盈也感受到了。
单是听着他磁性的嗓音,便觉得这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而不是像小十一那样,还是可以抱在怀里逗弄的小孩子。
秦盈盈不自觉地松开手臂,矜持地抓着他的后腰。
赵轩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怎么,真怕我卖了你?”
秦盈盈顺着他的话,玩笑道:“可不是么,万一你真嫌弃我,要把我卖进哪个穷山沟,给懒汉光棍当婆娘,我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赵轩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皱起眉,“不可能。”继而抓住她的手,霸道地环在自己腰上,“抓好。”
秦盈盈抿着嘴笑,“怎么,又不想卖我了?”
“不卖。”谁敢买他跟谁拼命。
秦盈盈嘴角扬得高高的,就连最初的问题都忘了问。就跟着他走吧,反正他不会把她给卖了。
骏马慢悠悠地走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太阳升到正当空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个小村子。
村子不大,总共不过几十户,孤零零地立在土山旁,方圆几里之内都没有其他村落。
村口蹲着两个七八岁的小娃娃,远远地看到他们过来,扯着嗓子喊:“郎君来了!”
赵轩下了马,转身去抱秦盈盈。
上马的时候就已经够丢脸了,秦盈盈不想再让他抱,“我自己能下。”
赵轩挑挑眉,收回了手。
秦盈盈扯着缰绳,小心翼翼地往下溜。
不知哪里出了岔子,原本老老实实站着的大黑马突然长嘶一声,尥起蹄子。
秦盈盈脸色一白,吓得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没感受到,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秦盈盈睁开眼,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
她没好气地推开他,“一定是你在搞鬼。”
赵轩只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就在这时,村子里走出来几个壮实的汉子,看到赵轩远远地执手行礼,视线随即落到秦盈盈身上,大伙皆是吃了一惊。
赵轩不介绍,也没人敢问,只恭恭敬敬把他们往里请。
村子里大多是土坯房,茅草顶,只在村口盖着一间砖瓦房,屋内家具齐全,院子里收拾得也十分干净,只是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秦盈盈好奇地问:“这是村长家吗?”
赵轩笑着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像村长吗?”
秦盈盈笑了,“给你准备的?”
赵轩虚虚扶住她的手,“现在又加上一个人。”
秦盈盈好笑地看着他,仅仅过了一晚上,怎么这小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如果自己不是担着他母妃的身份,还真会认为他在撩她。
汉子们把他们迎进屋,便恭恭敬敬地守在了院中,看那站立的姿势和警惕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寻常的庄稼汉。
秦盈盈说:“我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赵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知道吗?”
秦盈盈果断地摇摇头,好奇心害死猫,她还想多活两年。
“那我就告诉你。”赵轩说。
“我不想知道!”秦盈盈强调。
“晚了。”
这个村子叫十里堡,距离汴京刚好十里。
十年前,因为一场瘟疫,这里成了一个空村。后来先帝下诏,让各地聚拢而来的流民住了进来。
其实,那些人并不是真的流民,而是先帝手里的精锐,是特意留给新君的。他们装扮成普通村民的样子,明面上劳作耕种,私底下操练待命。
最初只有二百人,赵轩接手后渐渐收拢流民,养育孤儿,培养死士,几年下来已经扩充到了五千多人,比他的亲卫兵还多。
秦盈盈惊讶道:“这么多人,一个村子放不下吧?”
赵轩指了指后面的土山,“其余的都在山上。这座山常年‘闹鬼’,外人不敢进。”
不用问就知道所谓的“闹鬼”是怎么回事。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搞这些的?”
“刚登基。”
秦盈盈又吃了一惊,“你那时候才多大?”
“十一岁,被立为太子后父皇就把令牌给了我。”
虚岁十一岁,周岁就是九岁、十岁的样子,秦盈盈想了想,那时候自己还在上小学,每天为了能多吃一包零食、多看两集动画片、少写点儿作业撒娇耍赖。而他,已经开始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默不作声地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不能比,不能比。
秦盈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么重要的地方,你为什么要带我来?”
为什么呢?
赵轩也说不清。
或许因为昨天晚上的梦,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即使他的理智不愿意承认。
所以,在她提出想出门玩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把她带来这里,让她看到真实的他。
远离了皇宫的困顿,肆意生长的他。
还有他面临的危险。
“如今我手中只有西山大营、殿前司、三千亲卫,还有这里的五千暗卫,加起来不足十万人。皇祖母手里有城防营、马军营、步军营,再加上包括龙卫、神卫在内的上四军,总共三十余万。倘若真有一天兵戎相向,我的胜算并不大。”
秦盈盈眨了眨眼,面色微赧,“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但是!我能保证老老实实的,不给你惹麻烦,更不会出卖你。”
说完就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赵轩压下她的手,神情认真,“你不需要懂,也不会惹麻烦,就算惹了我也能兜着。就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我只要你……好好的。”
不要害怕,不要离开,不要跑到我护不住的地方。
气氛怪怪的,秦盈盈心里也怪怪的。
总觉得今天的赵轩有点不一样,不再是那个爱吃醋的别扭鬼了,倒像个魅力十足的大男人。
一道高亢的女声打破了屋内的尴尬,“三娃子说郎君来了,我来瞧瞧,中午可要留饭?”
来人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妇人,嗓门极亮,笑容爽朗。
不等赵轩说话外面的汉子便拦住了她,“悄声些,不是郎君一个人来的。”
“啥?”大娘嗓门更高,“郎君带了人来?男的女的?长啥样儿?”
“别喊别喊,屋里都听见了。”汉子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
秦盈盈扯了扯赵轩的袖子,催他开口。
赵轩眼中划过一丝恼意,声音微冷:“进来。”
李三娘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嫌弃,笑容满面地跨进屋。
秦盈盈看着她朴实利落的模样,不由心生好感,看样子像个热心肠的。
李三娘瞧见她,当即怔在那里,“天爷爷,这是哪里来的神仙人物?”
秦盈盈笑着朝她眨眨眼,“三娘好。”
“娘子好、娘子好。”李三娘忙行了一礼,瞅瞅她,又瞅瞅赵轩,好奇道,“这是郎君新纳的娘娘吗?”
赵轩挑了挑眉,神色缓和了几分。
他没有否认。
李三娘顿时大喜,“看来是真的,不然哪里能瞧见郎君这般笑!”她忙整了整衣衫,朝着秦盈盈行礼,“民妇给娘娘见礼了。”
秦盈盈暗暗地掐了下赵轩的胳膊,笑着解释:“三娘别误会,我不是他纳的娘娘,我是他——”
“娘亲”二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赵轩捏住了手。
赵轩一本正经道:“以后叫她秦娘娘就好。”
“是!”李三娘满脸堆笑,“郎君可要留饭?”
赵轩点点头,“告诉你男人,今日要待上一整天,下午去山上,叫他提前收拾好。”
“民妇晓得了。”李三娘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秦盈盈,笑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