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盈盈原本以为赵轩会趁着生病撒娇耍赖占她便宜。
然而,并没有。
他醒着的时候,根本不会让她洗帕子,更不允许她擦身子,就连汤药都不让她喂。
有一次秦盈盈无意中听到赵轩在对许湖发脾气,“福宁宫没有使唤的吗?为何要让主子动手?她的伤刚好,疤还没长全,如今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居然让她睡在脚踏上,换成是朕,你会如此怠慢吗?”
许湖一个劲儿赔不是。
这是秦盈盈第一次看到赵轩对许湖发火。
确切说,是第一次看到他在朝堂以外的地方发火。
是为了她。
女孩子的心其实很容易满足,也不难攻陷,只要附上另一颗真心便好。
秦盈盈沦陷的第一步,就是已经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不抗拒赵轩对她的好了。
赵轩的病将将养了三天,等到銮驾回宫的时候,他便起身了。
其实依旧没有大好,然而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做,没办法任性地养下去。
秦盈盈和向太后垂帘听政。
赵轩处理的第一件政事便是对救灾中做出贡献的官员、富户、商贾,还有女眷论功行赏。
那些雇佣过流民的人如愿得到了朝廷的褒奖,对于贡献特别突出的,赵轩按照之前的许诺,亲手写了匾额,让他们悬于家庙或挂在厅堂,光宗耀祖。
众人欢欣鼓舞,他们没想到官家会言出必行,丝毫不打折扣。
看着他在朝堂上指挥若定,秦盈盈再次深刻地认识到,是她眼瞎,居然一直把这个家伙当成单纯无害的小少年。
赵轩的言出必行还表现在对秦盈盈的承诺。
他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了。
借着论功行赏的机会,他提到了秦盈盈在这次赈灾中的突出贡献,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要晋封她为皇太后。
为此,他已经事先拉拢了一帮朝臣站在他这边。以高家为首的一批人自然强烈反对。
一时间双方争执不下。
秦盈盈有点急,如果单纯封太后的话她当然没意见,就当是变相地回报真正的秦太妃了。
但是!
自从知道赵轩这样做的最终目的,她就没那么情愿了——他是为了抬举秦太妃,让她有了太后之尊,然后再拿出那封遗书,以“奉母命”为由立她为皇后!
秦盈盈想了一圈,只能求助向太后。
要说最不愿意她封后的人,无疑是向太后了。除了太皇太后,在后宫中向太后是唯一的至尊,倘若皇帝的生母也被封为太后,向太后的地位就会变得很尴尬。
秦盈盈能想到的事朝臣们自然也会想到,因此反对派纷纷寻求向太后的支持。
万万没想到,向太后居然会站在赵轩那边,她不仅不反对晋升秦盈盈为太后,甚至还真心实意地说了她许多好话。
不仅朝臣们震惊了,秦盈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下朝之后,她在巷口拦住向太后,“太后娘娘为何会同意?难道不觉得这样的提议对您来说是一种冒犯吗?”
向太后冲她笑笑,语气难得温和慈爱:“到底是呈翊的一片孝心,本宫都没意见,你惊慌什么?”
说完便一脸慈祥地看着她,目光中好像透着……同情?
秦盈盈眨眨眼,向太后为何会同情她?
向太后回到隆佑宫,长长地叹了口气:“都说人的命,天注定,老天爷给你几分,最后就得收回几分,如今本宫算是信了。”
向姑姑搭腔:“娘娘何出此言?”
“这不是想到了秦氏吗,那样一个好命的人,怎么就偏偏患了心疾、命不久矣了呢?”
说着,又叹息一声,“封太后就封太后吧,既然呈翊都求到本宫头上了,本宫总不好跟一个将死的人争。”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秦盈盈要是知道了,离家出走都有可能。
太皇太后对此极力反对,甚至不惜搬出太.祖皇帝的遗诏。
当年,太.祖皇帝对皇后用情至深,为表真心,不仅遣散六宫,临死前还颁下一道遗诏,规定大昭国不可“二后并存”,只有正宫皇后有资格晋封太后,独享尊荣,就是怕新帝登基会委屈了他心爱的人。
只是,太.祖皇帝怎么都没想到,在他驾崩的当天他的皇后就殉情了。
不过,那道遗诏却留了下来,如今成了太皇太后驳斥赵轩的最大筹码。
连续几日,朝堂上都在争论这件事,一直没个结果。
秦盈盈心里乱糟糟的,干脆找了个借口躲到了西山寺。
如今西山寺幼儿园初具规模,总共有五十多个孩子,分别安置在两间大殿中,由温王妃、赵敏和寺中的几个女尼轮流看管。
或者说照顾更合适,因为这些孩子根本不需要严厉管教。
起初秦盈盈还担心,一个教室里放二十多个孩子会不会管不住,没想到,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
这些小孩和现代的“神兽”们完全不同,老实得不可思议,让读书读书,让写字写字,就算先生不在教室里也没一个人说话。
下课后也不会去游戏区玩,直到赵敏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赶,他们才战战兢兢地过去。
乖得让人心疼。
秦盈盈在西山寺住了两天,真心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
早上在清越的钟声里起床,和孩子们一起吃饭、做早操。然后听着温王妃用柔和的嗓音读《诗经》,看着孩子们摇头晃脑地跟读,偶尔听到隔壁教室传来赵敏清亮的喊叫声,总会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赵轩每天都会过来看她,只是没有露面。
秦盈盈在看着孩子们笑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她,嘴角上扬。
秦盈盈也带了一门课——音乐课。
她把现代的经典儿歌选出来几首,结合大昭官话和风土民情改编了一下,教给孩子们唱。
秦盈盈唱歌的时候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能让人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
她的歌声里有泉水叮咚,有竹林轻响,有松涛阵阵,有风吹麦浪,有孩子们的欢笑,有对幸福的展望,包含着人们所有美好的想象。
每次轮到她上课,寺中的女尼、墙外的驻军、廊下的卦师,甚至林中的鸟儿都会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中途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天,秦盈盈打算给孩子们做一些卡通书签,在竹林里捡树叶的时候碰到了梁淮。
当时两个人离得很近,距离不足三米,梁淮对她行礼,恭恭敬敬地叫她“太妃娘娘”。
秦盈盈愣住了,许多话哽在喉间。
原本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事,真正有了机会,她却犹豫了。
万一梁大将军就是梁医生怎么办?
万一梁医生对她表白了怎么办?
赵轩……赵轩那小子怎么办?
这个瞬间,秦盈盈的双商基本归零了。
直到梁淮执手告辞,她才忍不住问出一句:“你知道一台普通级别的心脏架桥手术需要几个小时吗?”
梁淮一愣,茫然地看着她,“娘娘的话,微臣听不太懂。何为心脏、手术?”
他连“心脏架桥”四个字都不能利索地说出来。秦盈盈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又不死心地问:“你知道从B市幼儿园到第一医院需要坐几路车吗?你知道***广场在哪个城市吗?”
梁淮看着她,眼睛里闪过隐晦的同情。
该不会当初在巩县的时候撞到头,撞出问题了吧?
“梁医生,我是盈盈。”秦盈盈亮出底牌。
梁淮礼貌地笑了笑,“原来太妃娘娘还记得微臣。”只是闺名就没必要说了。
看着他礼貌却又疏离的笑,秦盈盈没忍住,红了眼圈。
梁淮愣了一瞬,略惊慌,“敢问娘娘,微臣可是说错了话?”
“没有,是我打扰了。”秦盈盈吸吸鼻子,同样礼貌地回了半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