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芸的事对太皇太后的打击极大。
她彻底撒开了手,不再管赵轩选后之事,庆宁宫的贵女们也悉数送回了家。
太皇太后又病了,秦盈盈跟着赵轩去看了一回,原本威严高傲的老人家,仿佛一夕之间就失了精气神儿。
一直到了除夕都没见好。
到底是长辈,赵轩取消了除夕夜的大宴,改在游船上宴请宗亲及重臣。
皇家的游船很大,总共有三层,布置得很漂亮,处处挂着彩灯,把整条船照得亮如白昼。
秦盈盈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像个土包子似的跑来跑去,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赵轩和大臣们坐在一起,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她身上,眼底笑意不减。
游船从金明池出发沿着汴河缓缓向东行驶,到了州桥附近便停了下来。
此时汴河两岸灯火通明,街上行人如织,家家户户都出来游街守岁。
相国寺响起清越的钟声,戌时将至。
宴席开始,众臣举杯敬赵轩,宗室们挨个向前,行礼问安,其中就有三公主赵淑。
秦盈盈发现,赵轩对赵淑的态度比从前更冷淡,赵淑的表情也很奇怪。
这次秦盈盈没把自己当外人,直白地问:“你和三公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赵轩说,“母后中毒之事很可能与她有关,然而许叔亲自去问她还是不肯开口。”
秦盈盈看了赵淑一眼,低声道:“你为什么觉得和她有关?”
“母后毒发之前她曾去过西山行宫,并服侍母后吃下一碗百合羹。”
秦盈盈:“那她是不愿说,还是没说实话?”
“只推说不知。”赵轩哼了声,“不过是不想得罪幕后之人罢了。”
秦盈盈皱了皱眉,当初三公主早早没了生母,秦太妃养了她好几年,她如今的这门好亲事还是赵轩得罪了太皇太后为她谋来的。
怎么如今这么自私?
连她都觉得心寒,更别说赵轩。
大除夕的,秦盈盈不想让赵轩憋着气过年,于是笑了笑,说:“我给你表演个节目吧,保证比那个什么破阵舞好看。”
赵轩不由失笑,“你演的,都好看。”
“少拍马屁,这次我是认真的。”秦盈盈哼了声,当即起身,“你等着,我去准备一下。”
赵轩笑笑,由着她玩闹。
秦盈盈想演一个小品,不完全是心血来潮,其实早就有了想法,就是没找到合适的人一起演。
这时候临时找就更难了,对方必须读过很多书,就算做不到出口成章,至少得会背上几首诗词歌赋才行。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合适。
秦盈盈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宝儿把大昭仪请了出来。
自从腊八之后,大昭仪就没出过昭云阁,两个人已经许久没说过话了。
秦盈盈有点不自在,别别扭扭地把事情说了,又道:“你如果不愿意,不用勉强……”
“我愿意。”大昭仪连忙说。
秦盈盈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
她抬眼看去,对上她温柔的目光,还有眼底隐隐的紧张。
秦盈盈忍不住笑了,“那好,咱们稍微对对词,到时候随机应变。”
“听你的。”大昭仪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对表演节目根本不感兴趣,她只是不想失去这个机会罢了。
如今秦盈盈愿意主动和她说话,别说只是表演节目,就算让她当众出丑都没关系。
赵轩专门腾出游船三层给她们当舞台,众人好奇地围观。
秦盈盈不知从哪里找来两套书生的衣裳,和大昭仪一人一套穿在身上,方巾一戴,书箱一背,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
尤其是大昭仪。她本就生得高挑,又饱读诗书,身上自有一股文人雅士的气质,不用开口,众人便能看出这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只是一身青衫洗得发白了,可见家中贫寒。
秦盈盈走的是搞笑路线,衣裳华贵,却胸无点墨,刚一出来便摇头晃脑地念了句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后面是什么来着?”
众人皆笑。
大昭仪无奈地摇摇头。
两个人演的是两个进京赶考的学子,路遇大雨,客栈满了,两个人只能挤一间房。
贵公子从进屋起就鼻孔朝天,滔滔不绝,显摆自家多么有权有势、住这么个小破屋子多受委屈。
书生看不惯,文绉绉地说:“祖上再有权势,不如自己进取,来日金榜题名,方为君子之志。”
贵公子瞥了书生一眼,吊儿郎当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要想金榜题名,念书没用,你得有人。”
“有人?有何人?还能找人替你去考不成?”大昭仪一手执着书卷,一手背在身后,长身玉立,风度翩翩,把那股文人的矜持与清高表现得淋漓尽致。
观众们不知不觉被她带了进去。
秦盈盈从书箱里掏出一叠纸,一张张拿起来在她眼前晃,“干谒诗,瞧见没?宰相府的敲门砖,我爹花重金买的。我爹说了,只要把这些诗拿给苏相看,今年的状元一准就是我的!”
苏相就在当场,听到这话不由失笑。
他一笑,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秦盈盈演上瘾了,装模作样地凑近大昭仪,神秘兮兮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你那干谒诗买得、哦不,写得再好,有个地儿也不能去。”
大昭仪配合道:“何处?”
“梁门大街,章太傅府上。你要敢去他家走后门,一准儿把你扔出来!”
众人哈哈大笑。
章淳摇摇头,扬声道:“看来,本官这严苛又不知变通的名声是坐实了。”
秦盈盈演着戏,还不忘插一句:“不不不,明明是清正耿介。”
观众们笑得更欢。
赵轩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支着下巴,浓浓的情意晕在眼底。
这个耀眼的小娘子,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