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被贬为庶人,太皇太后还政于赵轩。
高氏一族失去主心股,彻底成了一盘散沙,不需要赵轩做什么,朝堂里就没了反对的声音。
苏相提出告老还乡。
虽然他为政偏向保守,但向来尊重赵轩的意见,赵轩没想动他,只是苏相态度很坚决,并非故作姿态。
下朝后,赵轩留下苏相说话。
苏相坦诚道:“陛下若想实行新政,臣就必须退。有臣在的一天,保守派就有所依仗,陛下的新法就难以实施。”
这番话可谓推心置腹,赵轩感动之余,又无法反驳。
最后,他同样坦诚地说:“即便如此,苏卿也不必回乡,朕擢你为龙图阁大学士,兼领国子祭酒,为众学子做些事吧!”
苏相笑笑,深深一揖,“臣领旨谢恩。”
临出殿门,苏相又转回身,语重心长地说:“章太傅虽主张新政,并无私心,但他毕竟出身高门,不知百姓疾苦,望陛下切勿偏听偏信,多多权衡。”
赵轩听到这话略略一顿,继而起身,郑重颔首,“朕记下了。”
苏相微笑着点点头,又道:“若蒙不弃,来日陛下大婚,臣愿为皇后押宝。”
赵轩面上露出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苏相会这样说。他执起手,揖了一礼,“朕代皇后谢过苏卿。”
苏相出身清流,人品贵重,是天下读书人之首,有他为秦盈盈押宝,天下读书人再也不会质疑秦盈盈的出身,更不会怀疑她的人品。
苏相这样做,无疑是在帮秦盈盈。
秦盈盈此时就站在廊下,刚好听到了苏相的话,感激地福了一礼。
苏相还了一礼,笑眯眯地离开了。
赵轩从殿内出来,捏了捏她的手,“在等我?”
秦盈盈挑眉,“哪来的脸?”
赵轩勾着唇,略略低头,用自己的脸贴了贴她的,轻笑道:“这儿呢!”
秦盈盈忍不住笑,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没有下限了。
两个人没乘步辇,不紧不慢地往凤阁走。
管事太监打听到秦盈盈喜欢芍药花,特意在路上摆了一排。
临近四月,天气彻底暖了起来,芍药大朵大朵地开着,乳白淡粉,娇艳多姿。
秦盈盈看着喜欢,赵轩也高兴,对许湖道:“赏。”
许湖躬了躬身,笑眯眯地应下。
如今宫里人人都在巴结秦盈盈,这么点小心思真不算什么。
秦盈盈对这些向来迟钝,没想这么多。此时她暗自想着苏相的话。
“我觉得苏相说的有道理,那位章太傅好像真挺有心机的。”
赵轩挑了挑眉,“这话怎么说?”
秦盈盈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先前我做秦太妃时曾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他的态度很奇怪,就像……就像他早就知道我不是真的秦太妃。”
赵轩眉头微蹙,问起当时的情形。
秦盈盈努力想了想,尽量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赵轩脸色不大好,“先前我一直想不通,我打算接母后回宫这件事只对几个心腹提过,荣王是如何知道的,现在看来……”
八成是章太傅说的。
章太傅是坚定的新政派,从一开始就站在赵轩这边。他出身高门,性情孤傲,虽然没有私心,手段却很激进。
这些秦盈盈早就知道,是以听了赵轩的话,她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就像荣王绞尽脑汁打算推翻赵轩一样,章太傅更是一心想搞垮以太皇太后为首的保守派。
他深知荣王不想让秦太妃进宫,一定会使出某些不入流的手段,所以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荣王,用以激化赵轩和荣王的矛盾。
他或许没想到荣王下手那么黑,竟然把秦太妃毒死了,或许想到了,还是选择了那样做。
在他心里,只要能激起赵轩的斗志,一切都值得,甚至搭上他自己的命。
当然,这些都是秦盈盈的猜测,是真是假已经无从查证了。
她拉住赵轩的手,说:“你先别瞎想,不一定是真的……如果你实在不舒服,干脆罢了他的官。”
赵轩摇摇头,缓缓道:“章淳是王相公一手带出来的,极得父皇信任,新政实施还要靠他。”
即便要处置,也不是现在。更何况,是真是假还是两说。
看着他眼中晦暗的神色,秦盈盈突然很心疼,所谓帝王心术,第一个要约束的就是自己。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利益权衡,他早就学过。
赵轩握着秦盈盈的手,力道不自觉加重。
秦盈盈没有喊疼,而是更用力地握了握他的,“你别怕,就算天下所有人都有私心,至少还有我。就算你想做个昏君,我都支持你。”
对上她明媚的笑脸,赵轩的心没由来地敞亮起来。是啊,就算天下人都会背叛他,至少还有她。
她才是和他共度余生的人。
赵轩执手行礼,“如此,多谢皇后殿下。”
秦盈盈笑得灿烂,“起来吧,小轩子。”
两个人打闹起来,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向太后陪着太皇太后在后苑赏花,远远地看到两个人的身影。
向太后瞧了眼太皇太后的脸色,试探性地说:“孩子们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就让他们在前面顶着,咱们只管享享清福就好。”
经历了一场宫变,被最信任的儿子和嬷嬷背叛,太皇太后就像落败的狮王,失去了斗志。
这宫里的主子早就变了,就连这园子里的花都从她最爱的牡丹换成了秦盈盈喜欢的芍药。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服输了。
向太后又道:“再过俩月,天气热起来,臣妾陪着母后去西山行宫住些日子怎么样?听说那里到了夏日十分清凉,有一片浅池,遍植莲荷,莲子也长得好。母后不是最喜欢喝莲子粥吗,届时臣妾亲手给您剥。”
太皇太后看着她,缓缓点头,“好。”
向太后瞬间变得很开心。
太皇太后暗暗地舒了口气。
她此生做的最对的决定,一是执意嫁给了当初一穷二白、只是一个小小团练使的英宗;二是为长子娶了一位单纯温厚的发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七月。
向太皇和太皇太后迁居到了西山行宫,说是只住几天,其实谁都知道她们没打算再回来。
宫里成了秦盈盈的天下,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只是,随着婚期临近,秦盈盈就像得了婚前焦虑症似的,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儿。
这些天,秦盈盈的胃口明显变小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赵轩叫御厨变着法子做她爱吃的,依旧没什么效果。
这天夜里,下了一场雨,秦盈盈做了噩梦,突然惊醒了。
睁开眼,发现赵轩正抱着她,眼中满是担忧。
“做梦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秦盈盈点点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轩目光一闪,含混道:“有一会儿了。”
秦盈盈明显不信,“我知道你最近忙着施行新政,但是也不能白天黑夜连轴转,如果身体搞垮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赵轩捏了捏她瘦了一圈的脸蛋,“还有心思说我,你自己呢?”
秦盈盈鼓鼓脸,像只小猫咪似的窝进他怀里。
“我有点怕。”她说,“这些天我总是忍不住想,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吗?有了家人,帝王专宠,我何德何能,值得享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