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激动地问道,“真的吗?崔大人不会杀我们吗?”
旁边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想听那位先生怎么说。
先生叹了一声,“崔大人也发愁呢。你们投奔陈州是事实,所有被关押在这里的,都是实打实的罪证。便是崔大人放过了你,回头那位阮大人只怕也不会放过你们。”
还未等少年绝望地开口再问什么,一旁有一个分发食物的兵士忍不住开口就骂道,“都是他娘的阮家造的孽。那个陈州知州瞿常,天天欺压百姓。可他搜刮的钱财哪里是进了国库,还不是进了阮太师的府中。我听那个阮大人身边的侍从吹嘘,阮府中一顿饭的花销,足足抵得上我们这边一个县一年的税钱。阮家打着朝廷的旗号,压榨百姓的血汗钱。如今大家被逼得没有活路,那个阮大人,居然还领着军队来剿匪。我呸……”
关押的“反贼”们都傻了,这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有脑子转的快些的就解释给旁边的人听,“他是说,我们的钱其实都是被阮家拿走了,而不是被朝廷拿走了。是这个意思吧?”
有人问那个兵士,“军爷,你不是骗我们吧?那可都是税钱啊?”
那兵士眼睛一瞪,“老子骗你做什么?朝廷里管钱的户部侍郎,就是阮家的亲家。要不是被查出来有问题,怎么会被罢官?如今领着军队在陈州杀人的,就是阮相爷的二儿子阮奉之,每日都往朝廷奏报,今日杀了多少,明日又杀了多少。他不但要你们的钱,还要你们的命,好升官发财呢。也就我们崔大人,天天替你们白操心,想保住你们一条命。可你们还不识好歹,还要给我们添乱。我可警告你们,再有想去陈州的,我明天送你们去见阮奉之,好让他向朝廷领赏。”
旁边也有兵士一边分发一边叹气,“你们啊,省着点吃吧。阮家嫌我们崔大人不跟他们同流合污,连带着我们的军饷粮草都被克扣拖延,便是这口吃食,也是我们从嘴里给你们省下来的。要是阮家再扣着我们的粮食,我们只怕也没东西吃了。”
有那胆大的,怂恿着兵士,“军爷,不然我们一起反了吧。”
那兵士一口淬了过去,“你糊涂,我还没糊涂呢。陈州才多少人,朝廷有多少兵士?把陈州的人杀光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你们听人几句怂恿的话,就信以为真。我要是真听你们的话,往陈州去,那才叫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有人哭了起来,“军爷,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们是实在活不下去,想寻条生路啊!”
那兵士叹了一声,摇摇头不说话。众“反贼”都能感觉得到,他虽然嘴巴厉害,当其实还是挺同情众人的。不过,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回头,“先生,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那先生还在分馍馍,没有回答他。
这兵士不放弃,“先生,先生。”连喊了好几声,连带着同来的士兵们都盯着先生的背影看。更别提众“反贼”了。那先生头也不回,慢悠悠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面前的“反贼”迫不及待地问,“先生,您有什么办法?”
那先生想了想,“除非你们都不是反贼,崔大人才可能帮你们说话。”
“反贼”们都愣住了,可他们确实是准备去投奔陈徽的。
也有些油滑的人,立刻就大声喊了起来,“对,我们不是反贼,这是误会,我们是意外撞上军爷的。”
有兵士立刻呸他,“你这话拿来骗鬼,鬼都不带信的。”
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了那位先生的身上。
先生也点点头,”确实,你们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光是嘴皮子碰一碰,就想脱罪,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们能列举出官员欺压你们的不法之事,交给崔大人,或许崔大人查明真相,可以向朝廷陈情,给你们网开一面。甚至还有可能惩处一批贪官污吏。这样你们不但能减罪,家里人接下来几年也能轻松许多。”
“真的吗?”很多人都激动了起来。
先生两手一摊,“我只是一说,你们可以一试,怎么着总比你们待在这里等死强吧。而且,就算死了,要是能弄死一批贪官污吏,最起码你们的家人会比现在更好一些。”
有人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我有,我有。我们村的夏税比别的地方多处三成……”
“我们那里身丁钱比其他地方也多出一半……”
“我们那里……”
诉起苦来,这些人都有满肚子倒不完的苦水。
瑶华点点头,“可是,你们要小心。必须都是实话,不能夸大,万一你们说的有一件事情不实,到时被人拿住把柄,你们说的这些可就都不可信了。”
有人都落泪了,“先生,我们哪里需要说什么假话。光是有凭有据的,我们就说不完了。”
先生点点头,“也罢,你们先好好想想。我们去跟崔大人说一说。请个文吏来把你们说的都写下来,然后让你们签字画押。看看这样能不能起作用。”
“反贼”们感激地点点头。
先生拎着木桶,慢慢地离开了此处。
顾守信一直守在旁边,也跟着瑶华离开了这里。他不解地问,“先生,你问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做什么?便是有证据在手,也就只能治几个小吏的罪。解不了当前的困局啊?”
瑶华慢慢地走着,“你可听过大禹治水的故事?”
“什么?”
“民意犹如洪水,堵不如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