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够烦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陆丰理便毫不避讳地瞪着张清野,一记冷眼:“变成这么大点还是一样让人讨厌,他可不是你爹,许相臣对你好纯粹是因为看你可怜罢了,别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张清野是不在乎的。
因为从这一早开始,他和许相臣便又一次恢复了从前的相处模式,一样的亲近毫无间隙,听那人对自己的解释,是因为香蕉催熟试剂也进入了冷却期,这也让张清野松了一口气,所以别人怎么看他,他是不在乎的。
白天倒没有什么事,许相臣回了家里一趟,拿了不少青菜还抓了两条鱼回来,王婶一早看了村长发布出来的公告,知道他要离开了,还送了许相臣不少日常用品,她还想给许相臣钱,但许相臣没收,临走之前,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眼睛盯上了地上两只老母鸡。
下午回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个大木箱,许相臣把它放在地上,招呼张清野过来,一边把东西摆好,一边指挥小男孩伸手把布料都掀开。
里面是两枚鸡蛋。
张清野:“……”
“还是以前那个窝。”许相臣蹲下身揉了揉面前人的小脸,看张清野没有动作,还以为他是害羞了,背过身道:“你孵吧,我不看你。”
张清野还是半晌没动,虽然那几天变小以后的记忆他也还有,虽然他现在还是清醒地记着前些天自己孵鸡蛋的事,虽然想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羞耻了,可若是让他现在立刻就地表演掀起肚皮孵鸡蛋,他是真的干不出来!
听着身后半天都没有动静,许相臣有点疑惑地想要回头,但又怕会惹小孩不高兴,只好把捂着眼睛的两只手指露出两条缝隙,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张清野抿了抿嘴,艰难道:“我喜欢。”
于是他在卧室里两个小朋友羡慕的眼光中,面无表情地掀起了上衣,露出了小肚脐,慢慢悠悠,犹犹豫豫趴在鸡蛋上头,在许相臣的偷看之中,趴在鸡窝里头,微凉的两个小东西贴上肚皮的一瞬间,让这个成年人的灵魂为之一颤,几乎要流下感动的泪水。
“谢谢你。”
许相臣回头摸摸他的脑袋,憋着笑:“谢啥谢,你喜欢就好。我还弄了秋千,一会孵累了可以出去玩玩。带上他俩?”许相臣指了指身后的苏萍苏蛟:“清野也要多和同龄人相处相处,他们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许相臣说的倒是没错,他才刚一离开,两个小孩就围了上来,张清野立刻爬了起来,整理衣服,他动作虽然快,还是免不得被苏蛟给扯住了,以至于他都没跟上许相臣的脚步。
苏蛟看着他一张大人似得板着的脸,犹豫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鸡蛋能孵出小鸡/吧?”
“我和我妹妹都是不相信。”
张清野:“……”
被臭小鬼鄙视了。
一整天都算是平静地过去了,许相臣这一天倒也没闲着,问过秦恩当年和他父亲一起离开木石村的人们的住址以后,带着张清野又接连走了几家,大部分人都是避而不见,也有一小部分开了门,无一例外,当初选择离开的人们都没有再回来。
这就让许相臣更加确定了之前的推想,恐怕木石村村民死亡的秘密,就和离开村子有关系,只要是申请离开村子的人,无一例外皆是惨死,现在的许相臣对于凶手也有了一定的眉目,他最怀疑的,还是村长一家,从目前来看唯一有能力作案,并且形迹可疑的,也只有他们了。
下午回到秦恩家时,到底还是出了事。
苏蛟脸色铁青倒在地上,嘴唇乌紫乌紫,浑身都在不停地抽搐吐着白沫,旁边苏萍已经哭的不成人声,看到许相臣回来,半跪在地上的秦恩便抬头,也早哭红了眼睛。
“他中毒了。”勉强擦了擦眼泪,秦恩开口,却因为之前的承诺,无法说出让许相臣救人的话,嗫嚅了半晌,却只能接着解释道:“被蛇咬了。”
“好端端的,哪里来的蛇?”话音一落,许相臣顺着秦恩的目光往房后看,陆丰理满脸都是血迹,气喘吁吁,显然已经打红了眼,手里提着肖洪宇软趴趴的身体:“这个畜生!妈的,伤都没好全又敢出来害人!一命偿一命,今天他要是活不过来,你也得给我死!”
陆丰理的脾气要比许相臣和张清野两人坏多了,他平常时候在学校里虽然不惹事,但若是真的打起架来,没有技能卡也能一个顶俩,更别说肖洪宇现在还有伤,这人恐怕是想将那毒蛇丢进来就走的,没想到跑到一半,便被陆丰理的单身狗敏锐嗅觉给逮了回来。
三人最后给他丢进了地下室里。在游戏中随意猎杀npc,一旦游戏失败是会受到翻倍惩罚的,许相臣并不想冒这个险,等陆丰理把人打了一顿,也差不多消了气,几人安静了片刻,许相臣才发现陆丰理的眼眶也有点红。
他这个发小从小就有点感性,即使对方是刚认识两天,甚至都算不上一个活人的npc,陆丰理也还是忍不住:“我就是出去了一会儿,一会没看见而已……他就这么死在我面前了,只要再早回来一点都不至于。”
不管是任何一条生命在眼前被夺去,都足够让人自责,许相臣很能明白陆丰理的感受,给他顺了顺后背:“这不怪你,不用自责。张清野会救他的。”
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张清野就已经将苏蛟带回了房里,他的治疗卡是可以用在重要npc身上的,系统里对于这一类基础卡片准备的也不少,没有吝啬。
天边开始泛黄,两个人也终于从房间里出来,苏蛟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却已经没有大碍了,在场几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秦恩,一整个下午他精神都不太好,一直在咬指甲,心不在焉的,明显是在许相臣面前强装镇定,不知道是害怕许相臣反悔带他出去还是怎的,眼角眉梢都是歉意,解释道:
“我们毕竟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别见怪,等到了出去的时候,我不会让他们拖后腿的。”
许相臣说了没关系,没有为难秦恩。
这一晚上也如同前一晚一样,白天养足了精神的秦恩,晚上依旧是守夜,盯着门口,不同的是今天的张清野已经搬过来和许相臣一起睡了,盘腿坐在被褥上,看着许相臣在他面前一件一件脱衣裳,张清野心跳的很快,晚上依然是搂住许相臣睡觉,分明房间里没有多热,他那一张脸却蒸的红红的。
睡到后半夜,许相臣闻到了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汽油味。
他和秦恩面面相觑,在木石村里的住户是没有见过车的,哪怕汽油就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恐怕也分辨不出来,但许相臣来自现实世界,对于这股味道很熟悉,也只容许他反应一瞬间,在冲天的火光彻底将房屋点燃之前,许相臣迅速将熟睡中的几人喊起来,他和另外两个大人一人抱了一个孩子,飞身冲出房屋,隐隐约约看见前门似乎有人堵着,许相臣只好抱着张清野从窗户翻了出去。
在秦恩的视线离开小老头的一瞬间,张清野启用了裁判的黄牌,成功控制住了怨灵。许相臣虽然有点惊讶,却并没有直接问他什么,几人逃出以后坐在后院的荒地里,他才忍不住开口:
“你醒了?”
张清野不敢看他的眼睛,怀里还抱着争分夺秒偷出来的鸡蛋,点头道:“断断续续的。”
许相臣便也没再多问。
能够有机会使用汽油的人,恐怕只有村长家,一整个村子,只有他家中的现代设施最为齐全,是谁放的火,自然也不必多说,许相臣连夜带人跑回了自己家的住处。
他们是第二天一早才想起来地下室里的肖洪宇的。
回到秦恩家已经接近中午,一晚上的火势没有惊动除了他们以外的任何人,直到早上,才有村民围了过来,人们纷纷带来了自己家的工具帮助秦恩清理灰烬,清理到地下室时,便发现了其中早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肖洪宇。
陆丰理早已经被这一晚上的折腾吓白了脸,此时看见尸体,又不可避免地呕吐起来,秦恩家里没出人命,地下室却莫名出现了一具尸体,村内人心惶惶,都开始排查自己家有没有少了谁。
到了晚上,发现一共少了八个人,除了被死在鸟人手中的七个以外,其中自然也包括村长家的肖洪宇。经过一系列确认,村长一家最终还是把自己的儿子认出来了,那老女人蹲在地下室哭的惊天动地,只叫室外人唏嘘。
村民议论纷纷:“哎呀,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年纪轻轻就这么烧死了!”
“可不是!怎么好端端的出现在别人家地下室里,还碰巧走了水,怎么看都不像巧合啊!”
“该不会是有人故意要杀他吧?这肖洪宇平时也没少惹事,要我说,不过是大家都没胆,又恨极了,才伪装成意外身亡放了火?!”
“别说,还真有可能……怪就怪他平时坏事做多了!”
众人的话一字不落进了室内抱头痛哭女人的耳朵里,她几乎是发了疯的,哭到一半便顶着花了妆的脸跑到许相臣家,周围一群看热闹的也不嫌事大,都在身后跟着。
女人一进屋便破口大骂,完全没了形象抓着挠着陆丰理的脸:“一群狗娘养的畜生!害死了我的儿子!我要你们偿命!你们都得给我偿命!王八蛋!不得好死……”
如果非要说起来,肖楼一家只能算是自作自受。
肖洪宇若是没有害人之心到秦恩家里放蛇,就不至于被几人抓住,肖楼若是没有害人之心到秦恩住处放火,也不至于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陆丰理虽然从不打女人,但也被这没完没了的纠缠搞烦了,其中的恩怨别人不清楚,他们和肖楼却都是心知肚明的,没说出口也不过是顾忌着还有一层脸面在,陆丰理一把将人挥开,反正丢的不是他的脸,他也不怕丢脸:
“干什么啊你,谁害死你儿子了?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你儿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家,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不要脸了啊!”
女人血红地瞪着一双眼睛:“我有什么数?!少给我找借口,你们都是杀人凶手,你倒是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陆丰理顺顺被抓乱了的衣袖:“大白天的溜着毒蛇扔进我家水缸,他差点把我把我弟弟毒死了,我们没找他算账,是因为怕了你家的权势,他自己又钻进地下室里,怪我啊?怪谁?还不是怪他自己!您儿子平时在村子里就横行霸道,我们一家都没人敢说,任凭他折腾,这回他把自己折腾死了,说句难听的,他就是活该!死了才大快人心!”
“你现在不去找放火的人算账,来这撒泼有用?是我让你儿子心眼子坏还是我让人放火烧自己家?要不咱们就查查,这股子油味到底是谁家的!汽油这东西可不好搞,一般人家里可都没有吧!”
“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闹也就没意思了。
“对,怪不了别人。”
肖楼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三人,平常一丝不苟的头发,今天难得地乱成一团,虽然是轻飘飘的语气,其中的阴狠却让人心惊:“你们走吧,好好准备过几天离村。”他揉了揉眉头,又对自己的妻子说道:“你也别哭了,让我安静安静。”
“儿子他不会白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待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