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想要翻身有多难?
许相臣也是后来才知道,因为弟弟的原因,曲佳慧很早就没有再读过书了,初中时名列前茅的成绩,从高中起便断了片,直接进了埋骨之城参加游戏,也难怪那么简单的数学题也会让她想上一个早自习。
相处的日子不短,越了解越发现,曲佳慧身上总有一种甩也甩不掉的自卑感,虽然经常因为她的性格原因被忽略掉,这种自卑还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做事没有自信,基本没有给自己买过什么女孩子的衣服裙子,化妆品就更不用说了,游戏里什么方便穿什么,从出生到现在应该都没有好好打扮过一次,不敢照镜子,这也就导致曲佳慧从心底觉得,自己是不好看的,如果瞎了,那就更不好看了。
许相臣摇摇头,曲佳慧的这种想法是没有根据的,在他的印象里,曲佳慧的长相虽然不是很柔软女孩子的美丽,却有一种独有的清冽干净,用当代人的话来说,大概就是一种高级美,独特的女人味。
即使曾经有过不愉快,许相臣面对曲佳慧时,总有一点难得爱护,也说不上原因,两人之间好像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他们都在坚持着一些事,哪怕是很渺茫的,这种坚持也好像刻在骨子里,用陆丰理的话来说,可能就是倔,死心眼,不到彻底没办法了,就绝对不放弃的那股劲。
在以为金玉印可以复活父母时,他也曾经像这样坚持了一辈子。
曲佳慧还记得刚进这一场游戏那天,一上午的课结束,中午许相臣吃完了饭,路过了学校超市,由于学校半封闭的特质,超市里的东西很全,学生需要的基本都有,吃完饭到午休时间还有大约二十分钟,许相臣挑挑看看,曲佳慧在旁边的文具区挑笔,许相臣先到了门外,隔着玻璃喊了她一声,穿过层层货架,曲佳慧便看过来。
“怎么了?”
“过来一下,有东西给你。”
冬天里的棉服厚重,却也显得许相臣身形更加高挑,气质温柔,在雪地里不停跺着脚,白净的脸上冻出来一片红晕,曲佳慧从超市里出来,手里拿着几只黑白水笔。
“你干嘛?”单眼皮的男生站在许相臣面前,比他稍微矮了半个头,后者从背后掏出个黑白的发夹,做工精细,倒是没多少女气,一边往回走,一边递给身边的人:“给你的。”
曲佳慧一挑眉头,笑了笑:“给我这个干嘛,我也用不上。”
许相臣顿了一下:“不喜欢吗?”
“那倒也不是。”伸手接了过去,她把东西放在手里来回地看。
“认识这么久,我好像还没给你送过礼物。”许相臣说完,笑了一下:“改天一起去买衣裳吧?”
仿佛透明人一样的赵程听见许相臣的邀约赶紧道:“我也去!相臣哥,你怎么就约她啊!这男人婆有什么好约的,我都比她有女人味。”
曲佳慧回头瞪他一眼:“你也知道你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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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次能够这么快找到捐献者,还多亏了有赵程家里的帮衬,曲佳慧本身没什么钱,也没有人脉,要是真的老老实实等着排号找捐献者,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反反复复打电话给医院确认,在赵程的助力下,手术被定在了五天之后,曲佳慧在下铺坐了一会儿,很快又站起来转了两圈,好像一刻也闲不住似得,如果这一局不是高级难度惩罚较重,她又真的有点怕死,恐怕她绝对会连夜跑回家去陪着曲宁。
“我有了命了。”双手紧紧握着,许相臣是第一次看她眼睛那么亮,声音哽咽:“他甚至可以正常活完后半生。”
许相臣自认为并不是共情能力强的人,可到现在他也还记得两人最开始相遇时曲佳慧把斧子砍向脖子时那种决绝,这还只是他看见的,漫无目的的坚持直到今天终于得偿所愿,其中有多少心酸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够明白,许相臣自然也跟着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
“对了,你有看到监控吗?”从彻骨的喜悦之中清醒过来,天都快亮了,曲佳慧才想起来游戏的事:“按理说事情发生以前咱们并没有去过走廊另一头的厕所,从这一点就基本可以摆脱怀疑了吧?”
许相臣沉默片刻才接话:“那天来的警/察不对劲。”
“不管有什么人带你去警局,我不在的情况下都不要动身。”
曲佳慧有点惊讶:“为什么这么说,你有怀疑?”
“具体也说不上来,在问话的时候,那个年轻的警/官故意把死者的名字说错了。洪亮这名字不难记吧?”许相臣顿了一下:“那个警/察却把他叫成了洪涛。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如果我是原身,面对一个长期欺辱我的人,绝对不会记错他的名字,但如果我是玩家就不一定了,当时的情况下如果慌了神,对于不太熟悉的一个npc,极有可能会顺着警/察的嘴念错了名字。真正的警/官也许觉得没什么,可如果对方也是玩家……”
“你怀疑他是猎人,故意说错名字来试探你?”曲佳慧惊异道:“除了这个呢?有没有别的根据?”
“绝对的死证我现在暂时还没有。”许相臣轻声道:“不过,咱们昨天说过的事你还记得吧?为什么张清野说玩家猎人数量不少,直到今天在学校里却没有发现过一处玩家的尸体?按理来说想要取得效果让游戏奖励翻倍,必须要大规模的虐/杀玩家才对。如果是都被带回了警/局,那自然不会在学校里发现任何线索……”
“这,这……居然还可以这样?”
曲佳慧感觉浑身冰冷,她从前单知道玩家猎人不顾规则十分危险,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成群结伙的伪装成npc来骗人,布下环环圈套,从叫错名字开始确认玩家身份到无知无觉将玩家带出学校杀害,一步错步步错,这无所不用其极的嘴脸就像是现代社会里的诈/骗犯,诱拐小孩的小偷,稍微有些糊涂的玩家恐怕都要着了道,实在是叫人防不胜防:,曲佳慧颤声道“如果他们非要带你走呢?咱们算是第一目击人,他们要带人无可厚非。”
许相臣叹了口气:“那就只能跑了。虽然这样可能会被当成凶手,之后的局势可能会更难,可一旦进了狼窝情况只怕是难以预料的糟糕,死路一条。”
“猎人还有一样特质。”许相臣道:“那就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第二天一早,许相臣人还没醒,先听见了门口项阳的敲门声,急切地仿佛要把天花板都砸下来,曲佳慧给人开了门,项阳满脸都是恐怖,拽着曲佳慧的手:“赵程又发疯了,你们就和我说实话吧,这人到底是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
屋里两人面面相觑,项阳已经被折磨地精疲力尽,倒在许相臣床上立刻睡着了,他本来睡觉就浅,赵程昨天一晚上可劲的折腾,本来厕所里死了人都已经够吓人了,他又这么一闹,项阳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许相臣皱着眉头,按理说他昨天刚和赵程说过现在暴露身份的严重性,赵程虽然脑子傻,不应该会这么没有分寸才对,从前许相臣说的话,他很少有不听的,更别说这次也是与他自己利益也相关……
和曲佳慧到四楼时,两人并没有直接见到赵程,开门的人是另外一个室友,赵程人蜷缩在床上,睡相非常没有安全感。
“醒醒赵程,别睡了。”曲佳慧半蹲在赵程床边,轻轻拍打他的脸,从梦里悠悠转醒,赵程在看见曲佳慧的一瞬间一把搂住了后者的脖子,差点哭出来,曲佳慧把他爪子扒拉下来:“怎么回事?项阳说你闹了一个晚上?”
赵程脸色煞白:“有人要杀我,我昨天,我快被吓死了……”
许相臣将两人带到阳台,这种话最好还是别让第四个人知道为好:
赵程将复活卡从系统里召唤出来,在许相臣面前晃了晃:“这里还有二十三张,他,他昨天晚上足足杀了我十七次!!”说话之间已经带了哭腔,赵程浑身都在颤抖,仿佛是又回忆起了昨晚被一次一次闷死在枕头里的经历,被人掐着脖子直到窒息,他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无法看见,拼命的哭闹之中唯一一次摆脱了束缚看向自己正上方,分明还能感觉到那人压在自己身上,可面前就是空白一片,透过空气甚至都能看见天花板,不止是他,整个寝室都没有人发现这边有任何异常。
他就这样,被空气掐死了整整十七次。
许相臣一时间没说出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四十张复活卡,折合成软妹币少说也得十五万,就这么一晚上就被糟蹋了,这小子可真他娘的又菜又有钱。恐怕玩家猎人也没想到这次居然碰见了个人民币玩家,杀一次还活杀一次还活,杀到最后赵程没吓死,凶手自己都累了。
“你昨天睡觉之前锁门没有?”
许相臣突然开口,将赵程从恐惧中拉了出来,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乖乖回答道:“锁了。”
“早上项阳出去之前,门锁是不是开的?”
赵程脑子里嗡的一声。
项阳出门之前,门锁自然是没开的,他是清晰地听见项阳开锁的声音才敢睁眼的,这绝对不会记错,一时间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门一直锁着,凶手究竟是怎么进到他们屋子里的?有特殊的技能卡?还是说透明身体的他因为不会被人看见的特质,根本从赵程锁门之前就潜伏在屋子里?
既然连同玩家在内的所有人都无法看见他,那么现在又有谁能确定,他已经离开了赵程的寝室,而不是一直在几人身边旁听着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