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休养了一周，周一刚回校还没走进校园，时易就被校门口这阵势惊了一下

抬头是一条红艳艳的巨大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我校姜融、季知言、时易同学荣获it大奖赛最高奖项”；

门口的伸缩门上本就镶着一个方形显示屏，之前放的一直都是“海城二中欢迎您”，但现在也只剩下了横幅上的那句话；

真正让时易惊到的还是脚边摆着的那块巨型立牌。最上面放了一张他们三人的合照，是班主任当初为了纪念拍下的。下面小图和文字相结合，详略得当，重点突出，目的就是为了强调他们拿的这个奖含金量有多么的高。

其中列着的那一条条某某教授、某某家对他们的肯定和夸奖时易仔细浏览了一遍后，在周围人憧憬敬仰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腰，脸却绷得更紧，沉着步子迈进了校门。

但才走了几步他就又要飘了。

校园里的场面远比外面更壮观。每一块显示屏上都滚动着他们的名字，每一条宣传栏里都贴着他们的照片，每个同学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姜哥牛逼”

直到这时，时易好像才对获奖这件事产生实感。

毕竟之前他记住的只有姜融和季知言常常因为搭错一条反馈路径而推翻重建一整个模型，a4纸大小的草稿纸上列满了密密麻麻的运算；

他自己拿着晦涩深奥的文献和专业书啃得天昏地暗，论文上每一句话都被他死磕了七八遍才最终定稿。

时易还专门建了一个备忘录，从十一月至今他们仨在一起一共熬过了二十九个通宵。

要是没有那场恐袭，他们应该能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从历届诺奖得主行业顶尖大佬手中接过奖杯和证书，周围簇拥着鲜花和掌声，无论是场内还是场外，几乎全世界的目光都将集中在他们身上。

哪儿像现在这样，没有闭幕式更没有颁奖礼，只有官网上那一串简陋的获奖名单。幸好他们按时补发了奖金想到这里，时易忽然看了眼走在他身边的姜融。

姜融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堪与四月明媚的春光交相辉映。

以至于宋灵溪终于敢鼓足勇气跑到他面前

“姜融，恭喜你”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后，她就又跑远了。

回到梧桐树下时，宋灵溪才捏了捏耳垂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几个月她很少在校园里见到姜融他们，所以一个人呆着时难免想了很多。种种迹象表明，姜融和她、和任非一样都是重生的，但他活得比他们出色太多了。

这里的“出色”并不专指他获得的成就，于她而言，她更敬佩的是他的人生态度，以及为了改变不满意的现状而付出的努力。

遭受家暴，就练好身手甚至练到极致，别说一般人，就连那些算得上是身经百战的保镖都欺负不了他；过去因为性格软弱常常被人支使着跑腿，那就学会自信，而且随着他跳级、拿到第一、再到如今的国际性大奖，校园里的人在面对他时只剩下了诚服和推崇。

他活着，从来都只是为了更好的自己。

不像任非，与上辈子如出一辙的自大狂妄。不，甚至比上辈子更狂。他以为重生就能占尽先机，他以为这样就能斗得过时复报了上辈子的仇。可笑的是，并不只有他们能得到老天爷的眷顾。

自任非说出“小弟弟”那三个字时，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是个人都应该懂，可他在完全不清楚姜融的底细时就敢去招惹他，只为图一时之快。

这和上辈子那个低估了时复的他有什么区别所以他该死。

也不像她。口中说着要远离任非，可当她一碰上事时第一个想的还是他，她总是不自觉地拿着上辈子的风光和这辈子那些算不上是失意的失落做对比。

可她忘了，那些光环都来自于任非，那都不是她自己。就连她之前一心想要嫁给时易，为的也是从他那儿得到时家掌舵人时复的庇佑。

至于那一点点对时易的羡慕和嫉妒宋灵溪自嘲一笑，也不过是想坐享其成什么也不做就等着别人来拯救她，再享受一回被人捧有人可依靠的肆意人生。

可凭什么呢别人凭什么要捧她给她依靠

她又不是公主。

既然不是公主，那她是不是可以像姜融那样，成为一个骑士勇敢进取，自信强大，甚至成为别人的依靠和信仰。

而成为骑士后，她是不是就有资格站得离姜融更近一点

想到这里，宋灵溪忽然深吸一口气，迈了两步从梧桐树下的荫影里走出。人间的四月，春风轻灵，绿芽初放，百花鲜妍，阳光照在脸上，一切都显得刚刚好。

临走前，她还看了一眼在她身后躲躲藏藏的吴显耀，目光中夹着对方最厌恶的那种同情和怜悯，好像在对他说你真可怜。

“姜融，你们来了。”

季知言坐在姜融后桌，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今天校门一开他就来了。自从回国后他就没睡过一次好觉，梦境一直在决赛那天的光鲜亮丽和血腥残酷中来回切换。

他在自责。这次比赛一开始是由他提出的，也是他说动了姜融和时易二人参加。

若说起初他的确是冲着巨额奖金去的，但在后来近四个月的时间里，和姜融他们一起经历了从毫无头绪的焦躁到看见一线之光的欣喜若狂，耐心忍受建模过程中枯燥繁复的工作、不厌其烦地试错优化，再到最后凝聚了他们心血的项目终于完成甚至远超他的预期。

这份预期是属于姜融的，甚至项目能成功有百分之七十五都是因为有姜融。

季知言早将奖金忘在了脑后，他和时易想的一样，他们应该登上那个最高的领奖台，那里才象征着荣耀，才配得上姜融。

但现在不仅没有享受到最后的高光时刻，甚至为了参加这次比赛他们差点连命都搭上了。

“我”季知言想说对不起。之前他因为刚经历完那件事后一直过得十分恍惚没来得及说，今天他一定要说。

但几乎同一时间，姜融的指尖点了点他的桌面，双目直视着他，眼中有光，嘴角微扬，他说“奖金发了十万。”

一瞬间，季知言的心也不禁跟着亮了亮，他顺着姜融的话锋迅速做好了按劳分配“你拿八万，我和时易一人一万。”

“呵。”时易冷哼一声，“你这是看不起我。”

接着他提议道“姜融八万，你一万五，给我留五千就行了。”

最后由姜融一锤定音“时易一万，季知言三万，剩下的都归我。”

多劳多得乃是天经地义，他当老大从不靠这种小恩小惠收拢人心。

时易和季知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应道“行，听你的。”

只要姜融高兴就好。

眼看着姜融他们仨在他面前热热闹闹地分钱，从来都只把自己当空气的季知言的同桌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你们这是人民币”

时易心底乐得不行，脸上表情却摆得很稳，他状似平静地看了他后桌一眼，语气轻飘飘的仿若是随口一说“不，是美元。”

后桌沉默“”

果然还是当空气适合他。

但现在就连空气里都充满了金钱的味道，那是属于别人的，他羡慕不来。

中午，学生餐厅三楼。

这里被有情调的校领导建成了类似于校外的餐厅，接受提前预约点餐，到了饭点时只要往小隔间里一坐，不到一会儿服务员就能过来把菜全上齐。

“来来来，让我们举杯庆祝姜哥他们为国争光载誉而归”孟浩歌率先举起橙汁，一举一动骄傲得活像拿奖的人是他，“干杯”

“话说姜哥，”孟浩歌放下果汁杯，语气兴奋还带着好奇，“你们这个奖一拿，国内国外那些好大学是不是都任你们挑了”

原本是这个流程没错。如果不发生恐怖袭击的话，各大名校的教授应该会对他们纷纷抛出橄榄枝，清大京大招生办为了争抢他们见招拆招手段层出不穷。

不过，姜融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因为他刚来这里第二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我要参加高考。”

“考个好大学”这个心愿的关键在于“考”这个字，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参加高考。

一边的季知言听姜融这么说，立马跟了一句“我也要参加高考”

拿了好名次学校和省里会发奖学金，他的动力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而现在有姜融和他一起高考，他的动力倒是更足了点。

“为什么啊”时易问出了剩下所有人的疑惑，他都已经在纠结到时清大京大一起站在他面前时他该选哪一个了。

“等等，你先别回答。”

姜融看了时易一眼，口中已经给出了答案

“因为我想。”时易学着姜融的语气几乎与他同时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小隔间里笑声不断，姜融并不生气，反而也跟着露出一个笑。

一边的时易不禁将现在这个姜融和一年前的姜融比了比。只要一想到自己当时因为担心姜融三观不正报复社会而诱导他学习又给他放法制节目的日子，他就忍不住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姜融他，一直都是个很简单也很温柔的人。

笑过后，姜融表情恢复平静。

这里的隔间是地中海主题，因此只有桌中央垂下来一盏圆形的白炽灯。灯光分成几束，分别照亮了在座每一个人的脸。但同时它又格外垂青姜融，不仅将他的脸他的眼睛，也将他的话照得雪白光亮。

他说“我有一个计划。”

“这个计划需要你，”他第一眼看的是时易。接着眼光一转，又看向了季知言，“和你。”

之后扫过一圈“还有你们。”

最后他才问道“你们愿意加入吗”

尽管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十年，但季知言有时脑子放空闲得发慌时还是忍不住会像现在这样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假设。

如果他那年没有帮姜融整理理解技巧，如果他没说动姜融参加比赛，如果他那一刻没有一口喊出那一声“我愿意”，他的人生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精彩而不再留有遗憾

二十七岁的季知言已经成为清大建校以来最年轻的教授。当然，这要得益于姜融当年高考后选择的是京大。

当年的高考毫无悬念，姜融第一他第二。原本他想和姜融时易他们选同一所大学，但考虑到他奶奶临终前的心愿以及当年io时曾对他有过关照的舒教授，他最终还是成了清大数学系舒教授的关门弟子。

姜融不出意外地投入了薛教授门下，同时辅修生物。不到两年，他就用手中的汽车智能驾驶系统换来了属于他自己的个人实验室。

紧接着，他就对他发来了邀请。

季知言记得那是一个十月的下午，时易拖着白得发光的姜融慢悠悠晃到他们学校说是来看看他，但他知道实际是因为时易想让姜融四处走走散散心。

当时他一收到信息就立刻赶去了校门口接他们，结果路走过大半，前面堵了一圈看上去异常愤怒的学生，尤其他还听到有人说“我认识，他是姜融”

季知言听了，立即凭借着身高优势和那一点点小名气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就看到

姜融穿着件卡其色风衣，十月的风向来温柔，吹得他衣袂飘飘，校园里的银杏叶在空中盘旋飞舞落在他脚边，他正一脚踩在一名中年男子的背上。

那名男子原本还在求饶，姜融却是听也不听，脚下用力一碾，那人瞬间连气都喘不上一口，同时他一眼朝他望过来，若无其事地说道“季知言，我有事找你。”

旁边同学几乎都在说“好帅”，季知言不禁莞尔，这么多年过去姜融还是老样子，好打抱不平，热衷见义勇为，孟浩歌那一句洗脑的话又顿时浮响在他耳边，姜融的确很帅。

一路走来他听了不少议论，已经拼凑出了事情真相。那名被姜融踩在脚下的男子有露阴癖，在小路上冲着女学生作案时正好被姜融撞见。

姜融当时一句话没说就上去踹了那名男子好几脚，等他踹够尽了兴，一边的时易才帮忙报了警。

等警察来了将人带走他才问他们“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姜融开门见山地说“如你所见，我一直十分讨厌这类欺软怕硬的人。”

当时时易急急忙忙地打断他，像是怕他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时易接着姜融的话说道“你还记得姜融当年说的那个计划吗”

季知言点点头“记得。”

时易神色一肃，从他的语气中可以窥见他对这个计划的热忱和向往，他说“姜融想创造出一个天网。”

“你的数学天赋很高，他想让你做他的助手，就像当年那样。”

其实季知言一听到“计划”两个字时心中就已经答应了下来。更别说他一直就在期盼着这一天，再一次和姜融合作，那些能轻易被姜融的思想激出的灵光，那些可以一挥而就酣畅淋漓的算式，无一不都是他的毕生所求。

“天网”二字，取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利用全国的道路监控系统对交通要道、治安卡口进行实时监控和信息记录，同时要求宾馆、医院、超市、车站等公共聚集场所实时分享监控数据。

这一条条数据将被送入公安部的全国违法犯罪信息资源库，与被录入系统的所有在逃犯的图片和音频数据进行比对。一旦匹配成功，“天网”就会第一时间通过gis锁定在逃犯的坐标并上报到当地最近的公安局或派出所。

“天网”计划若能成功，直接影响是将会大大提高公安部捉拿在逃犯的效率和成功率，后续自然还有更深的影响，比如降低社会犯罪率。

季知言当时听完这个计划后，立即明白了时易为什么会露出那样一种神态。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恨不得下一秒就跟着姜融扎进实验室，最好第二天就能把“天网”铺到全国的公安系统里。

想象只是一瞬间，而真正完成这个计划却整整花了他们五年。

上线后还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监测，根据反馈查找漏洞、升级、数据维护。后续这些工作又陆陆续续持续到了现在，被姜融交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