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也跟着想起小时候没少被他偷糖偷巧克力,不写作业还会被苏温语抓去给他训的黑暗历史。
虽然有所顾忌,但她还是没忍住地低声道:“你不要太自信。”
林执没听清,偏过头来,“你说什么?”
“……”江允顿住,慢慢道:“我说,我哪里敢觊觎你。”我只是喜欢你的钱。
“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电梯门打开,他走了出去,“再接再厉。”
江允一时分不清他这话是讽刺还是在鼓励,跟在后边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自动启动学渣程序,过耳即忘。
上了车,江允讲述了今天铂荣一日游的游记,简熹和徐白又靓又帅,说得话又好听,回来遇到的病人奶奶也很可爱,如果将最后的小插曲忽略不计,那么这一天,算是非常完美。
她打算以后常来玩。
对此,林执表示:想得美。
……
回到他们在北望的家,李姨交给江允一封邀请函,“这是……江先生让人送上来的,说是慈善晚会,让你记得参加。”
江允抽开邀请函的包装,看到里面的信,江祁的意思是慈善会的开场曲,是留给了她独奏的机会。
话里行间,写满“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的迷之自信。
江允皱眉。
他是打定主意认为,她一定会乖乖配合。
不得不说,他还真……猜对了。
作为深城第一贵妇,这种装逼撑场面,光明正大接受四面八方彩虹屁的场合,怎么能少得了她?
没有她,晚会该多黯然失色。
“你要去吗?”江允问,“21号。”
林执思索了一下,“那天有手术。”
那真是遗憾。
你又看不到我艳压全场的高光时刻了。
林执看着她又开始露出花孔雀般的笑容,漠然道:“到时候,我让NAIL跟着你。”
江允眨了眨眼,想到他那个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的助手,勉为其难地点下了头。
也行吧。
能有人及时跟你汇报我有多美也不是不可以。
他移开视线,忽略掉她又加深的笑容,起身上了楼。
董曼想要置办一场名动深城的慈善晚会可不容易,主场不在香港,不是她的优势范围,这几天便也不断往林家出入,借着老牌豪门的招牌,疏通了不少关系。
虽然时间不够充裕,但胜在资金丰厚。
由齐霜亲自操刀设计得晚会现场,一个礼拜内就已经装修完毕。拍卖会的藏品联合瑞士拍卖行和公证处,邀请的名单一再修改,最后落在家里有适龄的年轻少爷小姐们。
江祁想为董萱挑选好夫婿的司马昭念头,简直昭然若揭。
打着冠冕堂皇的名义,私底下却只为这么一个肤浅的由头,又端又立,的确是他们这个爱面子爱到要死的家族会做的事。
江允这一个星期里,则沉浸在挑选晚礼服裙和配饰中,原本被收纳师整理得规规整整的衣帽间此刻又堆积了好几排衣架子。
遇上拿不定主意的,她就会等林执晚上回家后,仔细询问他的意见——
“你觉得我戴珍珠耳饰好还是蓝宝石的?”
“G家又新送来的秋冬款样裙,我觉得下摆要再收一下,你觉得呢?”
“头发,你觉得我是盘起来好还是放着?”
林执从ipad上抬起眼,扫了眼她手上拿着的耳饰,确认自己分辨不出有什么区别后,简洁地替她处理好一切问题,“把头发放下来,挡住耳饰,没人看见,你戴什么都可以。至于服装,我明天让陈叔叫造型师到家里来。”
江允:“……”
这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答案。
问他还不如问百度。
最后,在距离慈善晚会开始的前一夜,江允靠着独立思考的意识,最终搭配出了她认为最能产生全场化学反应的礼服裙,非常满意地跟林执炫耀,末了,还要做作地补充一句:“好可惜哦,你都看不到。”
陈叔是以前在林家照顾林执长大的,暗地里没少反应,这位太太现在是越发不掩饰自己的作精本质了。
什么小家碧玉人设,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婚姻生活中被磨掉了。
“还是要适当地约束一下太太才好,”陈叔道。
林执未置可否,却在江允换好礼服,拖着长裙摆出来朝他炫耀时,勾唇道:“你要是有这个毅力,要就能上清华北大了。”
“何止清华北大?”她笑眯眯,心情很好,脸颊泛着淡粉,水嫩嫩的,像刚开苞,沾着露水的小玫瑰。
再漂亮的花,也是需要怒放时才能达到赏味巅峰。
林执喉结滚动,望着她明媚动人的双眸,难得温下声来:“小允,把裙子换下来。”
江允懵然。
他放下手中在阅的财务报告,来到她身边,手指从她的蝴蝶骨背上游过,摸到隐蔽在其中的暗链,轻轻一勾,往下滑开了点。
比月光还要皎洁的肌肤如缝隙间微透出的一点光亮,珍贵又诱人。
林执在全身镜中和她对视,用极其清淡的语气说出微灼人的话:“我怕弄坏你心爱的裙子。”
不然醒来之后,又得哭。
晚上八点半,宾客入场。
豪车如河,车灯粼粼地闪亮着深城的夜空,门童们穿着得体的西装,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一个个拉开车门,抬手扶起里头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本城豪门之后。
架势比起明星走红毯,更多了一丝华贵。
乐队缓缓演奏,为嘈杂的空隙增加点暖场的背景音,上等的酒水被侍者放在托盘上,一杯过一杯。
“太太,江董在前边等你,”为江允开门的侍者小声道。
江允身穿着Valention的礼服裙,柔软的纱裙点缀在她手臂两侧上和裙摆处,如雾一样朦胧,长发如瀑。
表情管理得当,饶是心里滑过一万句脏话,也依旧维持着温柔的笑意,在侍者的指引下,走进后方的花园里。
新鲜种植的法国红玫瑰淡淡的发散出香味,宴会厅内觥筹交错的剪影印刻在复古雕花的窗户上。
“岁岁,”江祁坐在亭内,两米远处站着几个黑衣黑裤的保镖,“坐。”
江允低低的叫了他一声。
“最近很忙吗?”江祁道:“爸爸想见你都没空。”
语气温润,一点都看不出上回在电话里头被气到半死的是他。
游刃有余,商人惯会的脸色。
“我不忙,”江允坐下,将他给的台阶打破,“就是单纯不想理你。”
江祁蹩眉:“我以为我一直对你没有太大的过错。这些年,你不愿意回来,江家也一直是优待于你,你想要的,就算是阿萱要抢,我也会让人交到你手上。你对我的敌意,是不是应该收敛一些?”
“难道不是想落得一个冷待前妻之女的名声?”江允不为所动,“或者,是你表面包容董家母女,其实心里也很介意董萱不是你的血脉,借我偶尔打压一下,发泄不满?”
天空阴沉沉的,大雨来临的低气压盘旋在上空,让人心浮气躁。
“爸爸,”江允轻声道:“你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伟大,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乖巧,我虽然不聪明,但是谁对我真心好,我还是能感受到的。”
“那你觉得除了家里人,”江祁微讽道:“在外面谁还会真心对你好,林家?岁岁,你不要太天真。”
江允没有辩驳,只是淡淡道:“最起码我被董萱欺负的时候,他们不会不管我。”
横隔在两人之间的沟壑愈见愈深,每次谈话聊到这里就成了死结。江祁半眯起眼:“我很抱歉,岁岁,如果可以补偿,爸爸一定……”
“也不是不能补偿,”江允微微一笑,语气娇嗔:“只要你开个记者专访,告诉大家,当年你和我妈妈的隐婚再离婚传闻是真的,重金带五个离婚律师打官司让她净身出户是真的,董曼小三是真的,董萱私生女是真的,那么我依旧是你贴心温柔的心肝宝贝儿。”
“不然,像我之前说的,按照离婚协议,当年你答应妈妈要给我的江氏股份,就请兑现。”
江允慢慢说完,外头渐渐下起小雨,雨滴敲打在亭子上,砸得让人心烦意乱。
“对你妈妈,我很抱歉,当年的事情,你太小,根本不懂,”江祁摆摆手,摘下金丝眼镜:“算了,看来我们是聊不下去了。”
“本就是如此,”江允站起身,提起裙摆,走出凉亭。
侍者忙为她撑起一把黑伞。
凉风习习,十月底的深城,雨夜里多少都是有些冷意的。
宾客也到了差不多,空气里多了淡淡的香水味。
董曼牵着董萱的手从容地走在满室华丽中,笑容未变的朝人打招呼,一面低声嘱咐:“待会见到江允,打个招呼就好了,不要跟她闹,今天你是主角,李家的小儿子就不错,你找个机会和他聊聊。”
董萱撩了撩长发,“好的,妈咪。爹地呢?”
“他一会就过来,”董曼道,远远看到齐霜和林庭,领着董萱去打了声招呼,就示意她离开去和深城的大小姐们联络好关系。
董萱初中时期,也在深城住过一段时间,她早熟,在董曼的指点下,比起从小就把其他小姐气到要死的江允,她落落大方,又会适当夸人,在深城圈里的口碑还不错。
再加上董曼费尽心机多年在舆论上的造势,名媛中也大多数是站在她这边的,只是忌惮着江允现在身后的林执,明面上不敢贸然站队。
董萱八面玲珑,端着一杯香槟,四下转了圈,很快地打入其中。
“好久不见,小萱你更漂亮了。”
“你那妹妹要来吗?”
“唉,提她做什么,人家少奶奶当得好好的,还会跟我们玩吗?”
“一看到作精,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是,”路过的艾薇忍不住道:“其实,她也没有很作啊。”
“不作怎么能吸引别人注意,”那女生皱眉反驳,“你敢说她不是故意使手段搭上林执的,江家早些时候不是一直要撮合阿萱和林执吗,江允那时才多大啊,就知道要抢姐姐的人。”
这话不过是借着董萱踩江允罢了,深城本地的名媛们哪个没有想过嫁入林家,长相家世好,家里也没有一般豪门般那么多腌瓒事,说是最佳夫婿也不为过。
董萱静静地听着,嘴角掀起一抹笑,“岁岁会来的,不过她性格稍娇纵,难免会迟到,到时候再带她来和大家打招呼。”
“难不成要我们所有人等她?”有人翻翻白眼,“到底有什么好嚣张的,不过是小人得志。”
大厅中央的齐霜挽着林庭的手,目光看向门口,有了温柔的笑意,“我们岁岁来了——”
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
黑色的雨幕下,江允肤白如月,长卷发在伞下未沾一滴雨,削尖似的下巴懒洋洋地微抬起,小鹿眼柔柔得像淌了雾气,红唇嚣张地轻启。
“抱歉,我来晚了。”
侍者收下伞,等候多时的NAIL默不作声地跟在了她身边,红白色的纱裙裙摆微拖着地,娇弱的蝴蝶骨上束着礼服特制的蝴蝶结,背影单薄。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的表情却是张扬得,像颗小太阳,光芒万丈得有些刺眼,就像自带了“仙女登场”“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本美女”“没办法,老娘就是这么美”的彩虹屁特效弹幕,高跟鞋踩得摇曳生风。
江允的排场,大家都心知肚明,男生们并没觉得有什么,乐意看见美女出场,而到了名媛圈那,就成了:
“婊死了婊死了婊死了婊死了!!!”
“为什么那件高定我去巴黎时,品牌方没给我,原来是在她身上!”
“以为自己是巨星?好笑哦。”
“爸,妈,”江允接过NAIL递来的琴盒,迎面走向最中央的齐霜和林庭,乖巧一笑,再看向董曼,缓缓道:“阿姨。”
“……”
董曼表面微裂,在看向稍后跟进来的江祁,维持着体面的笑容,“阿执怎么不来?”
齐霜道:“他今天有事,赶不来,抱歉了。”
林庭则对江允道:“下次让他早点把行程空开,让他陪着你。”
“没事,”江允道:“他手头有病人,走不开嘛,这种场合……”
她盯着满场的妖艳贱货,道:“我来替他应付就好。”
拍卖会的负责人走上前来,“太太,先生们,拍卖会即将开始,开头的独奏环节也该要准备了。”
江允:“我就过去。”
“等等,”董曼叫住她,让人拿上来一个深棕色的琴盒,打开,露出一把经人重新修饰后,旧中藏新的瓜乃利名琴。
“岁岁,这把琴是我去年在意大利拍下来的,它的前任使用者是帕格尼尼,你应该比我了解它的珍贵,”董曼道:“我让人调好了弦,算是我来深城送给你的一份礼物。”
一把两千万美元的小提琴,已经不能用昂贵来形容了,它的价值和地位已经快赶上文物。
江允不奇怪她会讨好自己,但没想到是送上这么一份礼物,她挑眉,手依旧抱着自己的琴盒,“阿姨,我有自己的琴了。”
董萱走上来,善解人意道:“岁岁,你的那把琴太久了,正好待会你要上台,不如就用妈妈的这一把?刚好配你这一身行头。”
江允:“哦,你是觉得我的琴廉价,上不得台面是吗?”
“……”
暗中偷听的艾薇和张汀:倒也不必这么直接。
“怎么会,”董萱道:“都是给你的心意,岁岁,你不会不懂吧?我让人送到休息室给你。”
江允没理会,抱着自己的小提琴,朝齐霜和林庭示意了一下,先行一步,路过坐在沙发上,董萱的塑料姐妹们时,眼尾一扫,看向她刚刚进来时,就故意发出“嘁”声的红发女。
江允模样诚恳:“姐姐,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红发女:“……你说什么?”
“刚才,你不是一直在说我坏话吗,”她表情迷茫,眼神纯粹又天真,“我还没进来,就都听到了呀。”
眼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塑料姐妹们也碍于林家的长辈在不敢多说,红发女被这么直白地指出,有些发慌:“我哪里有说过,江允,你听错了吧。”
“那就好,”江允松了口气,无害至极:“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让姐姐你不高兴的事呢。如果有的话……”
她长睫一翻,温吞又散漫道:“那我也不会改。”
“……”
确定了,她就是来惹是生非的。
NAIL跟在江允身边,别人听不太清的最后一句话,他可听得清清楚楚,拿出手机,看向自家老大的对话框,开始组织汇报语言。
太太打算一人独自朝全体小姐们开战?
好像不够高雅。
他想了想自己词库里的各种中文词汇,重新编辑组织,才敢发送。
……
休息室里,江允等着主持人将冗长的宣讲词念完再出去,垂眸看着两把琴,心里微讽。
苏温语虽然不怎么管教她学习,但是秉持着“做人最起码要有一技之长”的原则,硬是逼着她练了十几年的小提琴。
光是用来应付大场面的名曲,江允就掌握了不下十首。
外人不知道,但是江家人不可能不知这把旧琴,则是相当于苏温语和她的关系,宁愿修修补补,也不可能舍弃。
用新琴替代旧琴,这么上赶着拉拢好关系,就这么怕她出来作妖搅黄董萱的婚事吗?
江允拧眉,门口被人敲了敲,她起身拿起琴,打开门,走了出去。
……
灯光将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台下,所有的眼睛都聚焦于她身上,江允适应完光线后,找到坐在第一排的齐霜,朝她露出笑容。
江允把琴放在肩上,轻按住主弦,慢慢地开始拉出第一个调,《爱的礼赞》的旋律一出,温柔又大气,非常符合慈善拍卖会的主题。
众人的视线先是放在江允恬静的脸上,欣赏了几秒后,才渐渐发现不对……
她并没有用那把董曼大声宣扬赠给她的那名琴!
几乎是下意识地,所有目光又偷偷放到了董曼身上。
董曼自然也注意到了,面色一白,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成拳。
“……这不是在打江太的脸吗?”
“大家都看到了,上赶着送琴,结果江允根本不乐意用,热脸贴冷屁股,啧,这一家人。”
“如果真是和谐一家人,还需要放在台面上来送吗?”
“而且,你听到吗,一开始江允都是叫江太阿姨的……这小三的女儿都这么拽得吗?”
原本百无聊赖的人都找到了一个话题,小声的议论起来。
董曼坐在齐霜旁边,只觉得琴声刺耳至极,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成拳,江允这么做,简直是让她成了一出笑话。
齐霜转过脸,淡淡地道:“现在的小孩,都有自己的想法,就说我家阿执,也是一心想当医生,劝都劝不动,我们做长辈的,只要他们开心,能不勉强就不勉强。”
董曼维持着笑容,“林太说得在理。”
另一边的董萱则差点崩不住了,她特地在布置位置时,挑选了和李家公子李绪邻座的位置。
本想借机联络一下感情,哪曾想,李绪一双眼全放在台上的江允身上,根本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