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广发听着,偶尔颤抖着手指在他手心点一下,严星河就知道,他是在说好。
实在忍不住难受的时候,他会借故去洗手间,然后站在阳台,让风吹吹自己的脸,清醒一下,回过头来,还能朝病床上虚弱的老人笑笑。
每天他和在容城的同门们换班,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守着贺广发,他的生命一点点在流逝,他们能看着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天和从外地请假赶回来的师兄杨远换了班,他离开病房回家,才走出住院部大楼,就听见有人叫他,愣了愣,回过头来,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轻女郎。
脸孔熟悉中有些陌生,他想了那么几秒钟,才想起来这是谁,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又还没脱拐”
何秋水大惊,连忙辩解道“我不是我没有,我脱拐了的,不过这是出门我怕摔所以带了拐杖。”
严星河顿时就笑了笑,沉默了一下,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何秋水晃了晃头,“我来剪头发,怎么样,好看么”
严星河这时才注意到她换了新发型,这是他没有立刻认出她来的主要原因,“把头发捐了”
“是啊,反正要剪,与其让发廊拿去卖钱,还不如我自己捐了。”她耸耸肩,又问他,“您来这儿是有工作么会诊”
严星河的脸色一顿,本就不多的虚浮笑意立刻从嘴角隐去,他沉默的摇摇头,“不是,我老师病了,我来看看他。”
“啊哦哦,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何秋水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想安慰他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抬手抓抓头发。
她出门时带了水杯,此时正挂在手腕上,一抬起来,头是抓到了,脸也被水杯打了一下。
严星河看她有些吃痛的扁扁嘴,下意识就动了动嘴角,“你小心点。”
何秋水这下更不好意思了,抿着唇讷讷的哦了声,然后他并肩走着,走到了一座小亭子跟前,严星河忽然问了句“有空么能陪我坐坐么”
他总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想和人说说话,或许能得到片刻的安慰也说不定,只是为什么偏偏是何秋水,他也说不清楚。
何秋水又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啊,可以的。”
他们走进了小亭子里,坐下,然后相对沉默,何秋水关切的目光从他熟悉的脸孔上划过,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严医生。
严医生是什么样的呢她回想着和严星河的每一次交谈,专业,冷静,温柔,善良,好像这些词汇放在他的身上都很合适,他像是手执利剑的勇士。
何秋水想起自己正式手术之前的那个晚上,她避开老何悄悄问来看她的严星河,“医生,我会不会死”
她从没做过手术,此前对医院的唯一印象,就是这里会死人,像她的妈妈那样,躺在白色的屋子里,一天天虚弱下去,然后最终离她和老何而去。
所以她很怕,怕自己也会死掉,那样的话,老何就太惨了。
可是严星河却笑着,很温柔的告诉她“不会的,你的情况很好,身体指标也很好,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然后她果然没有出事。
她的幸运,大约是因为遇到了他这样好的医生,所以她始终感激他,并且敬重他。
“您”她想了想,还是首先打破了沉默,“您别太难过了,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晓得安慰有没有用,但这是他的真心话。
严星河轻轻的别过脸,望着亭子外已经有了葱郁之态的树木,微微叹了口气,“不会好了,他已经是肝癌晚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何秋水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可是严星河似乎终于理顺了自己的语言,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他是我的老师,你或许听说过贺广发这个名字,我是他最后一届学生”
他说起那些旧事,用充满了怀念的语气,又夹杂着几分难过,何秋水歪歪头看着他,静静听他说着自己和贺广发的缘分。
这让她有些想起和张从真之间的相处,也是这样的,仿佛亲人一样。
“我要是再早一点知道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多陪陪他了。”严星河最后叹了口气,眉眼低垂着,神情失落又自责。
何秋水望着他,忽然开口道“严医生,您知道么,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没有了,那个时候我和你现在的想法一模一样。”
风突然吹了过来,吹动了她刚剪的头发。
老何跟何天去批发市场买食材,提着沉沉的袋子走到车旁,刚放进车里,就看见车轮底下蹲着个小小的黄色团子。
“六叔,这儿有只小奶猫。”何天扶着膝盖弯腰去看,“怪脏的,可能是流浪猫。”
老何凑上前一看,点点头,“那咋办,你赶走它”
“怪可怜的。”何天有些不落忍。
老何犯难了,“那带回家养着可是囡囡没养过,也不见喜欢啊。”
他一边说一边蹲下去,伸手将小黄团子抓了出来,看见小小的一团缩在自己掌心里,不停的颤抖,好像极其害怕,心里便摇摆起来。
何天挠挠头,“说不定带回去养几天就喜欢了呢”
小奶猫这时细细的喵了声,似乎在说你们尽管把我带回去,我自有本事留下来。
老何看着它湿漉漉的眼,心一软,就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严医生这患者也太糟心了
阿水我要有猫了
严医生你到底什么时候脱拐
阿水等等,再等等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