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杨御史,给自己找个台阶道,“杨大人,您看呢”
杨御史瞅瞅堂外的百姓,又瞅瞅段尚书和宁殊,不禁想到了被暴君支配的恐惧,他上一次有勇气撞柱以全名节,不代表他有勇气再撞一次。
他摸了把胡子,滑不溜秋道,“老夫觉得宁大人说得有道理,段大人说得也有道理。”
段尚书瞪圆了眼,心道你个老匹夫,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说我说得有道理,不是给他戴帽子吗摆明是不想接招,把锅又丢回来了。
段黎思忖再三,还是拍板道,“此案颇为复杂,又引起诸多百姓民愤,还是须奏请天子定夺。”
杨大人瞅了他一眼,心道奏请天子定夺有啥区别吗天子心都快长到宁殊身上了,还不是宁大人说啥就是啥不过他也只敢腹诽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作为第五位上任还能坐稳位置的御史中丞,他也有他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既能让同僚觉得他有御史的风骨,又能让暴君容得下他,不得不说是老狐狸一只了。
堂外百姓虽觉不满,对他们而言就像看一出戏,迭起后竟然不告诉他们结局,还说什么下回分解,这不逗他们玩吗,能好吗可都说奏请天子了,又岂能是他们这些匹夫能多言的,不满也只能咽回肚子里了。
其实段尚书又岂不知道,说是奏请天子,天子还不直接按照宁殊的意思定了,朝堂上长眼睛的都知道,这宁大人想要天上的月亮,天子不会给他摘星星,更别说就一个妇人性命罢了。
就他个人而言,宁殊虽做足了铺垫,博得了堂外百姓的同情和认同,他还是认为吴氏该判斩立决,毕竟是十恶不赦之罪,就算吴氏可怜也不能改变律法,但是这个场合不适合作出这样的宣判,他怕自己作出后当初就有人朝他吐唾沫。
而且他就算判了斩立决,也得送到天子御案,十之也得按照宁殊的意思来,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左右不讨好,将此案奏请天子,是最讨巧的做法了。
这已经是宁殊预想到的比较好的结果了,他还以为段尚书和胡御史会坚持判吴氏斩立决,虽然三司会审,只要一方有异议,最后还是会送到天子御案,但若刑部和御史台都坚决反对,还是会有很大阻力。
会审过后,吴氏再次被押入了大牢,小宝抱着娘亲的大腿不肯撒手,围观人群都一片唏嘘。
宁殊也直接下了值,带小宝回了侯府。
当初虽然是赵麟应下的,但宫中耳目混杂,里面的小孩要么是皇子要么是小太监,小宝这副老实乖巧的模样,怎么看都不适合那吃人的地方。
宁殊便将他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面就几个小厮丫鬟和老妈子,都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忠心耿耿,多一个小孩倒无甚影响。
从大理寺回侯府,要经过最热闹的西市,两旁都是林立的茶楼酒肆,一路几里都是各式摊贩,卖吃食的、小玩意的,像糖人啊、糖糕啊、糖葫芦啊之类数不胜数,还有五颜六色的各式纸扎、竹扎、木工之类,极尽巧工掏空人们的钱包。
小宝初到京城时对四周充满了好奇,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带着一点羞怯的渴望,宁殊给他买了一支糖葫芦,攥在手里很久都没舍得吃,而且除了一支糖葫芦,多的什么都不肯要,懂事得让人心疼。
但现在小宝耷拉着脑袋,对透过车帘传来的吆喝声、糖糕的甜香味都无动于衷了。
宁殊叹了口气,心念一动,一只黑色的小奶猫出现在他怀里,在他胸前蹭了蹭,然后又跳到小宝的怀里,两只小猫爪搭在他的肩上,伸出粉嫩的小she头舔了舔小宝的脸蛋,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小宝惊讶了一瞬,迟疑地摸了摸小猫,然后忍不住将它抱在怀里,没有声音地抽泣起来。
宁殊心道,让一个三岁的小孩就明白什么是悲伤,实在是让人心碎难过的一件事。
次日上午,他到大理寺点卯没多久,有衙役来传,称李太傅想要见他。
李太傅乃三朝元老、两任帝师,兼丞相,朝中威望一时无匹,在原书中是最浓墨重彩的贤臣,整天恨不得跟在暴君身后唠叨要勤政爱民了,为暴君简直操碎了心。
说起来宁殊也算李太傅门生。近年来科举都由李太傅任主考官,虽只是个名头,但中榜的进士都算作李太傅门生,因而李太傅在天下书生中威望也颇高。
原身对李太傅也相当敬佩,不管是做官为人还是学识,都是以李太傅为目标,位极人臣、名满天下、忠正贤明,学而进、贤而立,绝非以色邀宠。
某种程度上,宁殊觉得原身可能有些迂直了,不能坦然地接受自己的美貌,反倒视为一种负担。世人皆以为他多么绝世而独立,实际上再为俗世所累不过,只不过硬着脖子不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