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笑道“这就见外了,信不过谁,也不会信不过夫人您的。都是自家人,再不可说这般见外的话。”
夜里,宾客都散了,一家人都聚在锦华堂。
周莺捧了那盒子进来,小心地在炕前打开了。
老夫人瞧了眼,抿唇没有说话。陈氏拾起来瞧了一遍,不由咋舌“这是云水街头的铺子,德一连五间,都是最好的位置。这还没定亲,苏家可真是舍得。”
老夫人叹道“这是苏家的诚意吧。合八字的过程不大顺,丙申年内若是和莺丫头走了六礼,那苏世子的前程或康健就要有些阻滞。苏夫人也说了,若只说前程也罢了,苏家到如今这个位子,又和咱们家结了秦晋之好,已经如烈火烹油,惹尽艳羡了,前程可以不在意,就这康健方面,苏夫人忧心。那么多年生下来的孩子全部夭折,到了三十五才有这一子,苏夫人会怕,也是情有可原。”
顾长钧沉默地听着,余光瞥见周莺悄声退了出去,他垂眸看了眼那房屋地契,冷笑了一声。
苏家拿几间铺子表诚意,变现地先下些定金当他安平侯府的姑娘是什么买卖货物吗
顾老夫人道“早不知这里头是什么,我只想最多是个簪子钗子之类的首饰做个信物吧没成想苏夫人竟拿五间铺子做礼,倒叫我过意不去。长钧,回头你出面,约昌平侯吃茶,将这东西还了吧”
顾长钧冷着脸从屋里出来,稍间炕上做针线的周莺忙下地福身,“三叔。”
顾长钧淡淡瞥她一眼,洗过脸,妆都卸了,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顾长钧不由想到上午他从花园经过,远远瞥见她和苏远之站在一起,她薄施粉黛,杏脸染了层淡淡的粉色,阳光下与那苏远之便如一对仙童仙女,极是登对。
怎么转眼在他跟前,就这样一幅寡淡沉郁的样子。
顾长钧没停步,走到门前方丢下一句“你随我来。”
柏影堂中,周莺无措地立在案前,顾长钧坐在后头,手边一碗醒酒汤,是周莺才替他温热的。
顾长钧手里摩挲着那雕花盒子,细细窄窄的一条,任谁瞧也不过就是盛钗子的寻常物。里头却有价值千金的契书。苏家确实够诚意,想就此预定下周莺。
顾长钧将盒子扔在桌上“我的意思,这东西不能收。”
周莺“嗯”了声,见顾长钧面色不善,又道“全凭三叔做主。”
她本来也没想要,可在顾长钧跟前不敢争辩,只咬着嘴唇暗自委屈。
顾长钧见她大气儿都不敢喘的样子,心里头那无名火不知怎么又蹿了上来。
和别人有说有笑,到了他这里,就成了闷葫芦。
顾长钧呷了口茶,“听说,过几日苏家大房要给孙儿抓周,老夫人的意思,带你去,和苏家常常走动。”
顺便,能见见那素有美名的苏远之。
两人说不准还能偷偷地单独会一会,苏远之可不是罗百益那种蛮子,亦不是宁洛那种蠢货,这人对女人很有手段,想要叫周莺对他产生好感,想来不难。
两人背着人会几次,苏家也就不必担心安不了周莺的心了,便是再推迟定亲一两年,想必她也是愿意等的。
顾长钧一不注意就脑补过了头,好像已经看到了来日那个欢欢喜喜上花轿的周莺。
周莺不知他脸色为甚如此的难看。这物件她立即就上交给老夫人了,自己也没想私吞不还,自己的婚事也都凭老夫人和三叔做主,总是再不情愿,她也没对他们说过一个不字。
老夫人说要带她去,她如何能不去难道说自己眼界甚高,没瞧上苏世子,不想成婚不想与苏家往来,她有那个资格吗
周莺绞着袖口,怅然道“是,我知道了,三叔放心。”
顾长钧嗤地笑了“我放心什么”
他抬起脸,索性站起身来,颀长的身影给周莺更施加了几分压迫感。
周莺咬着嘴唇“三叔,我不懂您是何意。”
她能听出来,他话里那阴阳怪调的语气,好像很不高兴她的回答一般。
他又在不高兴些什么
他们主宰着她的未来,她的婚姻,她的下辈子,她一句话都没说,一点意见都没发表,他又在气什么。
顾长钧从案后走出来,踱步至窗前,见外头不知何时落了细细的雨。
树丛渗了更深浓的翠色,世界被雨雾氤氲了,平添了几许柔和朦胧的美。
顾长钧没心思欣赏这种美。
他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叫她来,为何叫她来。这种事何时需要与她商议
他不说话,屋里静得可怕。沉默叫她更加煎熬。
周莺思度着这些日子以来顾长钧面对她时的表现,回忆着他所有的反应。
她心内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三叔。”
身后低柔的女声,像细雨落在叶上,像那叶子落进心间。
顾长钧没有回头,听她缓缓道。
“三叔是不是,不想我成婚”
顾长钧蹙了下眉,待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他挺拔的背脊蓦地一僵。
他是不是,不想她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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