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梳妆的时候,周莺透过镜子端详着落云。
她这些日子明显消瘦,做事时也总是走神。落云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从小就跟着她的,两人的情分比一般的主仆都更亲近。周莺什么事也不瞒她。
如今,落云明显有心事,却不对她说。
落云在身后替她梳头,把一根掐丝缠金镶红宝的钗别在她发髻上,“好了夫人。”落云转身就要走。
周莺扯住她手腕“你等等。”
落云蹙了蹙眉,周莺道“落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发生什么事了,你最近,不大对劲,还经常躲着我。”
落云勉强扯出个笑“夫人,我没事。”凑近了道“上回小日子着凉了,有点不舒服。”
周莺道“那我叫章大夫给你瞧瞧待会儿就到了。”
落云点点头“行,夫人您别替我忧心了,我有什么事,怎么会不和您说”
周莺稍稍放心些,落云的脸色当真很差,她忙又补充道“这些日子你别上值了,叫尹嬷嬷安排别人替你。你和我与旁人不一样,真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和我讲,知道吗”
落云应了,快步退了下去。
周莺心里不安,扬手喊如烟过来“你叫翠柳这几日多注意落云,有什么不妥,立即来报我。”
才吃过饭,郎中就到了,和往常一样,来周莺屋里请了平安脉,道“夫人这药可别停,照常吃着,好容易补好了些,不可功亏一篑。”
郎中收了药箱,周莺叫人给他多塞了一锭银子“张大夫为我奔忙,多谢了。这是一点儿心意,还有比别的事劳烦大夫。”
郎中连连摆手“使不得,顾侯爷早给了诊金,药方也还是前头的医者留下的,小人不敢多收夫人的赏银。”
周莺抿嘴笑了,隔着帘子道“大夫别忙推辞,我妹妹这些日子也不大好,想请大夫帮忙瞧瞧,待瞧完了,烦请大夫告我一声。”
郎中忙应了“这费什么夫人把银子收着吧,小人这就去。烦请姑娘们代为引路。”
如烟带了郎中去,把落云袖子挽上去,落云咳了声“如烟妹妹,我口渴得紧,屋里没热水,能不能请你帮我倒一杯来”
如烟笑着应着,她才跨出屋子,落云就收回了手。
“张大夫,能不能请您,就和我姐姐说,我是着凉坏了肚子没别的事”
郎中怔了怔“姑娘,您发热了,是伤在何处需得赶紧上药才行。”
落云垂着眼,勾出一抹笑“张大夫,我姐姐身子弱,我的事,不想她费心。您帮帮我,就和我姐姐说,我没旁的事,行吗”
她从枕下掏出一只小布包“里头有点碎银子,是我自己攒的。您就当没这回事,行不行”
她把荷包朝张大夫手里塞,张大夫连连拒绝“姑娘,不能这样。我受雇于顾侯爷,是来照顾夫人身体的,本就不想掺和贵府旁的事,您安心,我不多言就是。”
如烟从外进来“这是怎么了”
张大夫脸色通红,垂手不言语。
落云勉强一笑“我没事,大夫嘱咐我几句。”
如烟笑着将茶壶放在桌上,斟了两杯茶递过来。“大夫您也喝杯水。”
张大夫接了,又立即放了下来“我还要去给夫人回话,两位姑娘,我就先走了。”
如烟奇道“这是怎么了”
落云惴惴不安,推了如烟一把“你快跟去看看。”
到了周莺屋里,张大夫垂头道“云姑娘着了凉,这些日子需得静养,若没紧要事,先别叫她近前了”
晚上,周莺和顾长钧说起落云的事“我心里总是不安,她一向挺好的,从没试过这样。”
顾长钧并没注意过落云这个人,宽慰周莺道“回头叫张大夫给她瞧着,慢慢养着就是,许是天冷了,不适应南方气候。”
后罩房,不当值的侍婢都睡在里头。落云是周莺贴身掌事的,单独有一间屋子。此刻她的床是空的。
后院的林子里,入夜黑得不见五指,偏有人在这静夜提着一盏光芒昏暗的灯笼在里头漫步。
远远见石上坐着个少女,听到脚步声响,她浑身战栗着,抖得特别厉害。
灯笼越来越近,照亮了少女的脸,清秀稚嫩,肤色白皙。
她仰头,看见男人的脸,抖得更是厉害了。
男人放下灯笼,垂头捏住她的下巴“怎么,喊人都不会”
“汪汪先生”
男人笑笑,脸色阴沉得厉害。
落云忙改口“鹤龄”
男人有一双晶亮的眸子,看人的时候,显得尤为锐利。
他单膝跪下来,把少女的裙子一寸寸卷上去。
落云动也不敢动。
她闭紧了眼睛,好像不去看,就不会觉得屈辱。
上院后罩房,如烟半夜醒来,记挂着落云不舒服,捧着灯台走出去,想去落云房里瞧瞧。推开门,被子隆起一块儿,如烟凑近,将灯放在一旁,抬手想去试试落云的额温。
空的。
被中卷着的是枕头。
落云不在。
如烟走出去,去净房瞧了瞧,也没有人。
今晚上值的是月兰,落云这几日都歇在房里。这么晚了,她会去哪儿。要不要知会尹嬷嬷,还是直接跟夫人说
“鹤林”
少女的声音微微扬高了,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忍着点。”汪先生压住她的左腿,手里拿着的药瓶跟着颤了颤。
裙摆上血水蜿蜒漫下,落云疼得脸色苍白,仰头望着天上的月,辨不清眼底那莹然的是月光,还是泪水。
半晌,汪先生取出纱布替她缠住了伤处。
“还逞能吗”他咬牙切齿的。
落云抬起手腕遮着眼睛,不想让他瞧见自己的眼泪。
他蹙了眉头,倾身捏住她的下巴,“我在问你”
“我不了,”她声音也在发颤,似乎怕极了,“不会了”
他抬脚踢开已经空了的药瓶,看她缓缓坐直身子,收好了裙摆。
“明晚还得上一回药,还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