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水库这事放到后世那也是大事。
如今还有技术限制,宣和也没想着短时间内能修出什么大的水库来,只是能做多少是多少,凭借地势,在河谷蓄水总不是什么难事。
找如今这个办事进度,或许能拖到三年后去,黄花菜都凉了。
好在开了年,宣和便是户部尚书,能做的事多上一些。
户部无非就是缺钱,他也不藏着掖着,上任第一日将那制盐的法子拿了出来。
如今的制盐法子主要是煮,内陆地区有盐井,海边则是晒出盐卤而后煮盐,寻常百姓家里头的盐价格不算太高,至少是所有人都吃得起,质量就不好说了。
各种颜色都有,总之不会是白色,里头的杂质多,吃起来带苦味就不说了,还有害健康。
宣和平日里吃的自然是精致的雪花盐,那是经过反复溶解提纯,成本要高上不少,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的。
若非无意间知道了民间的盐是个什么样子,宣和也想不起来要改良制盐法,叫宋钱找人去试了试,便有了谢淳知晓的,下头给他送了几担盐的事。
盐铁之类的贸易有专门的官署管理,由户部下辖,宣和这法子一拿出来,他们便知道,要变天了。
以如今的技术,不是炼不出纯度高的盐,只是纯度高成本也高,偏偏盐是必须品,成本降不下来,质量再好都只能专供王公贵族。
宣和这法子能在提高质量同时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对内可以让百姓也能吃上这样精致的盐,对外可以出口优质的盐,这是于国于民都有益的大事。
他们看宣和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都说秦王骄纵,如今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视名利如粪土。
宣和倒没想这么多,其他人奋斗一生的东西他出生就有,荣华富贵、帝王恩宠,他都不缺。
左右这生意是不能自己做的,拿出来交由户部正好,顺手捞个好名声。
“行了这事就交給你们去办。”
宣和着一身紫色官袍,这是他第一日到户部来,一到就召了所有人开会,没吩咐太多,主要是了解了解工作情况。
整个户部就属他年纪最小,他又明摆着是个关系户不论出身,如今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是走的科举的路子,武官除外。但他在这炼盐的法子一拿出来,下头别管原先是什么态度,都服服帖帖地站着。
宣和撑着下巴看了一圈,在其位谋其职,他得想法子弄出些来钱快的国企,往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不过也不急,事情要一件一件做,这制盐的法子一改,从贩盐到盐税,这一整个产业都会改革,要做的事多了。
况且还有拦湖蓄水的事儿没定下。
他督促了许久,终于从工部得了消息,确定了几个适合造湖的地方,这也只是初步的,实际还要河工到当地细细勘察。
宣和也知道这事快不得,他急也没用。
只是很快就是农忙时节,别人不知,他却知道,今年也不会好过,播种时不说比往年更精心,至少也不该叫徭役耽搁了。
修堤坝可能还是得派驻军原本从军就是徭役的一种,如今又要他们去服另一种,赈灾时还能说事急从权,现在可不一样,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宣和有些烦躁,原本他也不是爱操劳的人。
傍晚回宫,宣和难得没有第一时间沐浴,而是翻起了律法,他看得愁眉苦脸,王富贵知道他第一日去户部,以为是衙门里有什么难事儿,小心地奉承宽慰他,说朝中有您这样的能臣,是圣上之幸,是苍生之幸。
惹得宣和抬头看了他一眼,王富贵和朱李二人不同,他是一点都不涉政的,根本就不知道宣和在做什么,能说出这番话,不用怀疑,他就是闭眼瞎吹。
倒也不白吹,宣和忽然意识到,这本是谢淳该操心的事他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他不能跟直接跟谢淳说着是一本小说,他也不能确定有关于人的事,但天灾是天定的,虽然未发生,却是既定的,必然会发生的事。
谢淳桌上那本卦书不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么
预测未来。
今天是开年第一天,谢淳事儿也多,宣和沐浴完也想再往外走便叫王富贵去传话,叫谢淳忙完了早点回。
王富贵去传话时,李公公正端了盏浓茶上来,闻言便知这盏茶是白泡了。
果然,谢淳一听这话就直接起身了。
李公公心中唏嘘,过年封笔这几日皇上日日陪着秦王,如今还离不得了。
宣和不知道他在李公公眼里已经是个勾人的小妖精了,他盘腿坐在床上,见谢淳回来了,拍拍身边的位置叫谢淳也坐下,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
他没有啰嗦,开门见山地说“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非要拦湖蓄水一来长久看,这确实能缓解旱涝,二来,今年就要发旱灾了。”
“你若不信便看看,过了三月,今年基本不会再下雨。”
宣和只知道,这几场天灾都是全国范围的,原本多雨的南方尤其严重,具体如何他不清楚,或许也有小范围的降水,总归是挽救不了大局。
若是只有今年,早做打算,大部分地方都是能撑过去的,问题是还有明年。
见谢淳不说话,宣和在他身上戳了一下“你别不当回事,两年不下雨百姓吃什么,没东西吃活不下去就是你的错,到时候揭竿而起打的就是你。”
他这样一说谢淳眼中反倒有了些笑意“不会。”
“不会什么”
宣和对他的态度很不满,铁打,不,金打的龙椅流水的皇帝,帝位更迭来来去去,原书中谢淳说白了就是谋朝篡位,安知不会有人来篡他的位。
谢淳却说“不会叫你吃苦。”
即便有过肌肤之亲,冷不丁地被撩一下,宣和还是要脸红,就不该在床上说正事。
宣和掩饰性地轻咳两声“也不是没有法子,除了蓄水还可以挖深井,只是这是双刃剑,地下的水用久了,土地就废了,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注意排水就行”
宣和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谢淳静静注视着他并不插话,等他说完了才问他“你如何得知。”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话是这样说,宣和也没有说实话的意思,他最口胡诌“爹爹托梦给我的。”
说完倒是自己愣了愣,仿佛是忽然意识到,爹爹已经走了,已经是可以托梦的人了。
谢淳知道这是借口,他们都知道这是借口,阿和不想说便不说,他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我知道了。”
宣和知道这事他可以放下了,没有再说话。
宫人灭了灯,宣和背对着谢淳躺下,过了许久他才说“我骗你的,我没有梦到过爹爹。”
谢淳轻轻从身后拥住他,宣和干脆转过身靠在他怀里,也搂着谢淳的腰,慢慢的就睡着了。
谢淳睁开眼看他,室内无光,看不见,他便轻轻在宣和额上落下一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想着,这晚宣和梦见先帝了,他很少记得自己的梦,这次也一样,醒来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只是模糊地知道同爹爹说了话,宣和有些开心又有些怅然,翘了班去宁寿宫找太后了。
先帝忌日就要到了,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年,宁寿宫中的太妃们都开始出来走动,太后也不拘着人。
这几日宣和往宁寿宫去得比平时还多,每日在宫中待到中午用了午膳才慢悠悠地往户部去,若有事便处理些事儿,没事点个卯就走。
六部是要派人到宫中轮值的,旁人每逢进宫轮值便小心翼翼,只有宣和求之不得,上班连家门都不用出的快乐除了谢淳,只有他能体会了。
大雍讲究事死如生,第一个忌日是要办祭典的,往后不必大办但也需要祭奠,三代之前的则只在宗庙祭祀。
先帝的祭典自然是皇帝主持,这日宗亲都要进宫祭奠。
太庙也需要有人去,谢淳在宫中,按理来说太庙应该是叫老大他们去,他却直接点了宣和。
宣和意外之余倒也不推辞,出宫前去了宁寿宫同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太后手中拿着一把长命锁,宣和不记得了,只是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的东西。
“你母亲当年将你托付于我,我便接了你入宫,原想着皇上许是不乐意的,你是你母亲唯一的孩子,她既开了口,我无论如何也要照看好你,倒是没想到他送了长命锁来。”
宣和想,原来爹娘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琴瑟和鸣的。
“你入宫之后,他来得反倒更勤了些,他抱你比抱谁都多,你胆子也大,几位殿下都没喊过一声爹,倒是叫你喊了。”
宣和闻言露出个笑来,不是他吹,他小时候还是挺聪明的,至少是知道要讨好谁。
“今日是你去太庙皇帝有心了。”
宣和也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我原以为今天要在奉先殿。”
太后轻抚他的鬓角“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宣和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太后正看着他,他差点就不想走了,只是太庙少不得人,压下莫名的伤感随仪驾出宫。
虽说有礼官在,一些列的仪式下来宣和还是累得够呛,回到宫中却觉得氛围有些不对。
谢淳不在养心殿,宁寿宫来了人,宣和问他什么事的时候他却迟迟没有开口。
宣和皱着眉便要发作,却见谢淳进来了,将屋内众人都遣了出去。
他进来时宣和站起来迎了迎,见了他神色却退了半步,定定地看着他,他知道谢淳有事要同他说,是他不想听的。
什么事,会叫谢淳觉得他受不住
宣和不敢细想,看着他,颤声问“怎么了,这样严肃”
谢淳放低了声音,没有回答他,而是说“娘娘凤仪天下。”
宣和忽而红了眼眶,有些狼狈地转开视线“我娘自然是最美的,这还用你说么”
“嗯。”
谢淳知道他明白了。
娘娘凤仪天下,原不该孀居深宫。
这话不是谁说的,而是公认的,这是对美人的叹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