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穆子契说哪怕尤成不为他所用,他也会给他一个实现理想机会,柳荫不由赞了一声,“王爷胸怀令人钦佩。”
一个人手中一旦有了权力,就特别考验这个人品性,是将权力为己私用,还是克己奉公。柳荫知道,穆子契说要给尤成实现理想的机会,并不是为了尤成本人,而是因为他那个理想,能够造福天下百姓。
对于娇妻的赞美,穆子契浅浅一笑,颇为受用。
柳荫坐在床上,拥着被子垂眸思索片刻,忽然又问道“王爷日间为何说二皇子不敢将白日之事闹大”
没想到她还惦记着此事,穆子契笑了笑,便将白日里没来得及说的话都一一告诉了她。
听闻穆子契为保柳家兄弟脱困,竟在二皇子面前承诺不再追查户部之事时,拧紧了眉头,说“王爷当真不再追查户部之事”
朝堂争斗,风云诡谲,如此重要的把柄他居然就这样弃之不用再者,柳家兄弟虽然冒犯了二皇子,若真闹起来,恐怕是会吃一点亏,可若是用这个去交换,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孤王之所以不再追查户部之事,并非只是为了救你那三个兄长。”穆子契坦言,“孤王跟陆芝明演的那场戏,骗得过二皇弟却骗不过长孙贵妃,先前二皇弟他沉住气没有轻举妄动,我便已然失去机会,若后面再动手,便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了。更何况,二皇弟既然能够将手伸到户部,定然是父皇默许的,既然如此,孤王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去打乱他精心布下的局呢”
柳荫想了想,“所以王爷是在顺着父皇的心思,一步步往下走”
穆子契轻笑,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聪明”,他赞了一句,说“这个戏台子父皇搭了那么多年,长孙贵妃和二皇弟又那么想登台,那孤王索性就把这台子让给他们好了。”
柳荫笑道“我明白了,王爷是先将舞台让给别人,等他们演砸了,然后您再上场”
户部这些事,就算穆子契不查,也不代表就没有人知道,二皇子现在身上的小辫子越多,将来有一日摔下来,就更惨。
“没错”穆子契点头,郑重说道“夺储之争,何等风险。讲究的是找准时机,一击必中。”
“可若是这台戏他们一直这么唱下去,不砸呢”
穆子契淡然一笑,道“长孙贵妃人很聪明,可却不知何为顺势而为,如果她懂得这四个字,便不会放任二皇弟在前朝大肆揽权,培植亲信,她算透了父皇的心思,却选择了与之相斗,在她看来,太子之位不是靠父皇给,而是要自己去争取,但其实,二皇弟品性纯良,虽然有时候会有些意气用事,但到底宽厚仁德,不论是出身,还是脾气秉性,相比其他皇子都是最出色的,父皇对他的钟爱并非毫无缘由,只要他们韬光养晦,静待时机,顺势而为,有朝一日父皇是会将太子之位给他的,只可惜,他们并不相信父皇,或许也是不敢相信吧,毕竟帝王之家鲜血淋漓的前车之鉴,实在太多了。”
如果易地而处,穆子契也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够做到“顺势而为”,毕竟那样等同于将自己处于弱势地位,若是一朝风云变,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而人心,恰恰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捉摸的东西,或许皇帝此刻想着将来要把太子之位给穆子邯,可谁又能保证,五年后,十年后,甚至二十年后,他是否还会这么想当中的变数太多了,有些东西,只有切切实实地攥在自己手里头,才能有安全感。而穆子契因为毁了脸,游离于夺储之争外,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要比他们安全地多。
所以这一场擂台戏,其实不是穆子契跟长孙贵妃和穆子邯在打,而是皇帝在同他们打。皇帝自认为用穆子契制衡了穆子邯,然而实际上,穆子契何尝不是在皇帝和长孙贵妃和二皇子之间寻找平衡点,一旦这个点被打破,便是他坐收渔利之时。
穆子契的话语里不自觉地染上了悲凉之色,柳荫伸手去握他温热的手掌,“那王爷,可需要妾身为您做些什么”
穆子契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用不着顾忌,也不用想太多。”
柳荫笑道“那若是妾身给您闯祸了怎么办”
穆子契道“闯了祸自有孤王担待,有孤王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会给你撑着。”
穆子契地话说得极为宠溺又霸道,柳荫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在这初夏清凉的夜里,心里头暖融融地。
穆子契见她笑得嫣然明媚,唇角一扬,也跟着笑了,伸手一把将她揽入了怀内。
夜风清凉,夏虫鸣啧,这初夏的夜,宁静而又美好。
接下去几日,穆子契每日上朝,下了朝就回家陪柳荫,二皇子那边也不见有任何动作,两下里相安无事。
立储风波之后,朝堂上难得清静了几日,皇帝的咳嗽也好了许多,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科考之事上,每日都与柳景淼等几位负责此事的官员商谈到深夜。期间对于尤成等寒门子弟先前最为关切的科举弊端,官场舞弊之事也颇为上心,为了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特地抓了一个收取考生贿赂的主考官员,腰斩于市,勉强压下了这股歪邪之风。但正如尤成所言,此乃官场陈年积习,犹如肿瘤一般,早已根植于朝堂,并非一朝一夕靠腰斩一两个人就能够改变的。私下里,官员收取考生贿赂,暗地里操作考生名次等现象依然屡见不鲜,皇帝也不能再这个节骨眼上大开大合,若是真将那些人都给斩了,谁来监管谁来主考最后少不得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他们不过头也就罢了。
而柳荫,前两日待在家中,将余下的牡丹亭四十五出全部写了,命紫鹊送去了云纤丽处。三日后,得到云纤丽传过来的消息,说是白牡丹准备将牡丹亭编排成戏曲,搬上舞台,想征询柳荫的意见。
柳荫之前同他们讲牡丹亭作者名为汤显祖,可白牡丹多番打听之后,均无此人下落,最后揣测牡丹亭实际为柳荫所写,只是闺阁女儿,作此等香辞艳曲恐遭人非议,因此便假托他名。故而也不点破,只是通过云纤丽传话,征询她的意见。而柳荫不知白牡丹心中所想,自是无有不应的,并且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