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乘水陆一路南下,不日便抵达江宁府地界。
江宁府是南北漕运的咽喉要塞。因两淮盐运司衙门位于此地,大量的盐商富贾汇聚在此,自古便是人烟阜盛的繁华之地。
这日,江畔的青山码头人头攒动,江宁府的知府和通判带着手下一众官员等候在此,摆出极大阵仗,忐忑不安地迎接从京城来的二位钦差大臣。
依着大庆朝的官衔品阶,大理寺少卿是从四品上,辅国将军是正二品,御史从七品,知府从四品,通判正六品。
这么算下来,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比杜敛和顾湛的官职低,都得向二人执下官之礼。
江宁知府和顾父是同年中进士的考生,凭着二两重的旧日情分,厚着脸皮和顾湛拉近乎,“将军一路奔波,想必玉体劳累下官早已命人洒扫好了官驿中的上等房间,预备着给各位大人下榻三位大人为了军饷丢失一案不远万里而来,我等江宁官员心有愧意,特地备下薄酒小菜,给诸位大人接风洗尘”
顾湛龙行虎步地走在前头,闻言神色淡淡道,“劳烦诸位。”
天高云淡,寒风朗朗,金乌坠坠西沉,落日余晖铺满了整个江面。青山码头停泊着几艘货船。顾湛一抬眼的功夫,正好看到两只黑皮大箱子被抬下船,装上一辆马车。
护送货物的人皆穿着绸衣绸裤,一个个虎背猿臂,身配长剑大刀,面上带着汹汹杀气,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顾湛目光如炬,注意到他们的身手步伐矫健,猜测八成是出身兵卒行伍,冲身侧的随行官员问道,“他们是何人麾下的将士”
江宁知府忙答话,“回将军,他们是两广总督麾下的将士。为恭贺皇上千秋,两广总督特意筹备了一份贺礼,都是些金银财宝之物。因害怕路上被山贼草莽掳去,不放心交给江湖镖局托运,专门派了一队兵卒将贺礼护送到京城。”
码头上人声鼎沸,衣衫褴褛的苦力们忙碌不休,不远处,苦力们陆续从货船上抬下十几个箱子,足足装满了四辆马车,三名瓷器商正站在马车旁,拿着麻绳把箱子捆牢。
杜敛看了这幅场景,笑道,“听闻江西景德镇的瓷器常常经水路到江宁中转,然后顺着大运河北上,拉到京城卖给达官显贵们,瓷器商从南到北,一趟贩卖下来,光是中间差价,便能赚的盆钵体满。”
一箱箱瓷器十分沉重,把马儿累的压的弯下了腰,甚至哀哀嘶鸣了两声,陆茗庭循着声音望去,四辆满载的马车缓缓发动,朝东南方向驶去,在地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车辙印。
杜敛扇着折扇,好奇问道,“这些瓷器商去往何处”
通判白家仲开口道,“他们去往城中。这些商人们口袋殷实,常常住在江宁最大的酒楼悦来客栈。”
白家仲便是白嘉会的父亲,此人素有清廉之名,担任江宁通判有十二年之久,为人刚正不阿,不擅长趋炎附会。方才和顾湛、杜敛一一见了礼,便随行在旁,并不多卖弄口舌。
码头风大,众人寥寥寒暄见礼之后,便坐入了轿子里,径直往江宁府官驿而去。
官驿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白墙黛瓦,亭台楼阁,十分有江南意蕴,更有嶙峋的山水奇石掩映其中,回廊布局回环往复,颇有古朴意趣。
如今正值冬末春初,院子里栽着的成片的山茶花、杜鹃花。另有一丛四季长青的翠竹,和三两株傲雪凌霜的腊梅。
江宁官员们早已经布置下一桌丰盛的筵席,用来招待顾湛、杜敛和姚文远三人。
放眼望去,满桌菜色都是江宁风味儿光冷盘就有三例,分别是溏心鸡头米、糖姜蜜蟹和桂花糯米藕。热盘有十多例,分别是热盘酱板鸭、蜜炙火腿、松子熏肉、蟹粉炖鸡孚、灌汤蟹黄包、茄汁凤尾虾、红烧狮子头,外加一例清炒白果西芹,一例芦蒿炒香干。
“官驿给各位大人的家眷设了同等的筵席,伙房也已经给随从们送去了上好的饭菜,请三位大人放心。”
江宁知府一边说,一边笑着看向主位的顾湛。
男人一身银灰色绢袍,眉眼清俊逼人,端的是俊美无俦。
江宁知府暗忖,传言辅国将军一向禁欲冷酷,不近女色,方才他身边那位美人生的千娇百媚,如此形影不离,定是格外得他的青睐
总之,把那美人当女菩萨一般好吃好喝的供着,准没错儿
通判白家仲冲顾湛拱了拱手,“三年前顾将军在江浙监军,下官有幸见过将军一面,没想到今日再见,却是因着军饷丢失一案。真是令人唏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