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湛席地而坐,用火折子点燃一丛干柴稻草,暖黄的火光瞬间铺满了整个山洞。
借着微弱的光,陆茗庭才发现顾湛一张俊脸苍白无血色,左肩处的血色蔓延,足足染红了左半边大氅。
陆茗庭看的心惊胆战,顶着顾湛幽深的眼神,一点点凑上前,伸手解开墨色织锦大氅,解开玄色织金蟒袍、雪白中衣,袒露出他宽阔的胸膛。
男人的双臂和胸腹上肌肉隆起,左肩上插着半根箭镞,深深没入血肉,伤口狰狞翻卷,不断渗出乌黑的血,顺着臂膀的肌肉线条蜿蜒淌下。
顾湛垂眸看了眼左肩的伤势,一个伸手,便稳准狠地拔出了埋在血肉里的箭镞,脸上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陆茗庭被他的动作惊的脸色煞白,一阵心疼不已,红着眼圈掀开裙衫,撕下自己一大片里衣,凑上前为他包扎伤口。
箭镞穿骨破肉,疼得能要人命,何况这箭镞上淬了剧毒,定是常人所不忍的钻心剧痛。
身边没有止血止痛的金疮药,陆茗庭只能用里衣做绷带,在骇人的伤口上粗略包扎了几下。可伤口出血实在太多,雪白布条的刚缠上,瞬间便被血色染红了。
她又绕到顾湛身后包扎,没想到抬眼便瞧见男人背上的一身伤痕。
宽阔的脊背上,旧伤之上叠着新伤,说是横纵交错也不为过。
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陆茗庭登时哽咽了起来。
她看着这一背的伤,眼角泪珠如断了线一般,一双柔夷也颤抖个不停,顾湛觉得好笑,将她一把扯到身前,盯着那双温软眉眼,问道,“哭什么”
陆茗庭被他看得一阵脸红,抹了下脸上冰凉的泪水,方泣不成声道,“你伤的这样重,我看了也觉得痛。”
顾湛不知道有多久没听过这样的话了。
他年少时父母俱丧,顾氏树倒猢狲散,宗族叔伯各扫门前雪,身边再无一个知心人。
后来他以白身参军,一路从下等兵士做起,十年吹角连营,多少次生死一线,血泪和汗水一同流干,心志早已经被千锤百炼,变得坚如铁石。
顾湛苍白的薄唇勾起一抹笑,凤眸中的目光凉薄彻骨,“陆茗庭,你听好。我身中剧毒,已经毒攻心脉,再加上失血过多,极有可能会熬不过今晚,一身血流干也未可知。你拿着我的佩剑防身,呆在火堆旁,不要乱走一步。倘若我没了鼻息,你便”
陆茗庭听到一半,泪水扑簌簌地淌下芙蓉面,她伸手捂住男人的薄唇,掩住了他未说完的话,惊惶无措地摇着头,“不会有事的将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护得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佛祖定会保佑你安然无事的今晚在大兴善寺,我在佛祖前跪了很久,诚心祈福将军福寿绵长,佛祖一定会听到的”
顾湛认真看她许久,方自嘲地冷笑一声,“陆茗庭,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我顾湛不是什么好人。”
“你可知他们怎么说我心狠手辣、杀伐暴虐的「金面阎罗」,凶名令敌人闻风丧胆,亦可止小儿夜啼。我这满身功勋,二品高位,是踏着满地尸骨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我平定蜀中之乱,击退百越入侵,斩杀景国三军,手上染血无数,身上背着成千上万条人命,神佛知道我罪孽深重,断断不会受我一丝一毫的香火。”
陆茗庭浑身哆嗦着,哭得更猛烈,“你别这么说神佛在天有灵,也会将功抵过的实在不行,我把我的阳寿分给你,总之你不许出事”
顾湛一寸一寸审视她的瓷白脸庞,眸色暗的灼人。他一把握住她纤细手腕,嗓子里勉强挤出喑哑的声线,“你我非亲非故,又并非父母妻儿,我凭什么受你的阳寿”
“那我便做你的”
话一出口,陆茗庭便觉得不妥,脸色“腾”地一红,泪眼婆娑地抽了抽手腕,不料男人的大掌却如铜铁一般,怎么都挣不脱。
顾湛被她说了一半的话弄得心中一阵郁躁,看着她泛红的眼角,长睫上颤巍巍的泪珠,心头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长臂猛地一揽,便把美人大力拥入怀中。
陆茗庭伏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浑身不住的发抖,埋在他的颈窝处缓了好久,才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顾湛收了一身凛冽戾气,垂眸望着怀中颤抖底泣的人,大掌缓缓上移,一下下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