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茗庭听到顾湛兵变的消息,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人事不知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眼前雕梁画栋,珠帘绮罗,已经身处景国皇宫之中。
珍果打探来了消息,说是“一夜之间,大庆朝地覆天翻,辅国将军金甲披身,号令三军,血洗禁廷。”
陆茗庭难以置信地听完这一切,面色惨白,死死攥住珍果的手,“原来他瞒着我他早有筹谋,我却伤透他的心,现在他一定恨死我了”
真是可悲可叹他和她都不愿令对方忧心,暗中各有筹谋,拼尽一切也要为彼此的将来勾勒圆满的蓝图,如今却造成了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局面。
珍果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喂她喝了一碗补气益血的红枣乌鸡汤,方道,“殿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军,若将军知道实情,又怎么会怪罪殿下”
陆茗庭抿了抿粉唇,溢出一丝苦笑,“是啊,他无事就好。当初宁可冒着他恨我的风险,也要绝情绝义地离开,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如今再想回头,已经为时晚矣。”
她拥着锦被坐于床头,小脸儿上黯然泪垂,急出了一身的薄汗,珍果伸手掀了缎面的锦被,另拉过来一条薄毯,“这被子太过厚重,闷出汗容易感上风寒。”
陆茗庭穿一身雪白亵衣,珍果掀开锦被的功夫,她察觉不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脚踝,却发现纤细的骨节上空无一物。
陆茗庭脸色微变,惊道,“链子呢链子去哪了”
那根银链子是顾湛送与她的,她日夜佩戴于脚踝,从不离身,眼下却不翼而飞了。
那银链子细细一根,缀着几块玉石和银铃铛,响声清脆,样式精巧,和她温润白腻的肌肤最为相称。
珍果知晓这链子背后的寓意,闻言亦是大惊,忙起身翻找那链子的踪迹。
因被迫和亲,和顾湛天各一方,陆茗庭愈发把这链子当做对他的念想,见链子凭空消失,片刻功夫,眼圈已经急出了莹莹泪光。
珍果将床榻上的锦被薄毯悉数翻了一遍,皆没见到链子的影踪,脑海中电光一闪,急急道,“殿下昏睡的时候,景帝在殿下的床榻边守了一个时辰,会不会是他”
陆茗庭闻言,立刻扶着床榻起身,也顾不得自己只穿着一袭亵衣,迈着莲步便往外走去。
不料刚走到外殿,竟同尹承碰了个满怀。
早朝刚散,尹承听说陆茗庭醒了,二话不说便推了御书房议事,径直往她这里赶。
他顺势伸手揽住她,打量她的孱弱的病容,“刚醒怎么就急匆匆的往外跑”
陆茗庭下意识一躲,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臂,屈了屈身道,“皇上。”
尹承本欲揽她入怀,见她这幅疏离拘谨的模样,手臂的动作微微一僵。
他居高临下,望着她蝶翼般的长睫和姣美的玉面,心弦如被一双酥手轻轻拨动。
陆茗庭垂眸盯着脚下的平整砖石,丝毫没有察觉男人的目光是多么炙热渴求。
尹承没有让她维持这个姿势太久,他收回目光,提步往内殿走去,“茗儿不必拘谨,和以往一样,唤我名讳便好。
陆茗庭咬了咬唇,只好提步跟上去。
尹承自顾自地坐在锦榻上,拨弄了下腰间玉佩的明黄色璎珞,含笑望向她。
“皇贵妃的册封大典本应于今日举行,但念及茗儿体弱,便推到两日之后举行”
“当年没有与你坦白我是景国皇子,确有不得已的难处,并非有意欺瞒。茗儿可怪我”
陆茗庭正思忖着如何开口提链子的事情,闻言一怔,忙摆摆手,浅笑道,“事出有因,自然是不怪你的。如今你回到母国,得到本属于你的一切,我真心实意地为你感到欢喜。”
尹承见她这幅魂不守舍,颇为无所谓的模样,心头莫名有丝酸涩。
陆茗庭绞了绞衣角,又面带歉意道,“昨日旅途劳顿,我体力不支,方晕厥了过去,听闻你在床榻边陪着照顾我,多谢你。”
美人儿道谢,最是令人动容,只见她剪水双瞳里映满他的影子,水润的唇瓣一张一合,说着温软婉转的话,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物都能被融化成春水潺潺。
尹承看的心头一动,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还是和以前一个样,你我之间,说什么谢字即是旅途劳累,便多歇息几日,太医院的人来把过脉了,说没什么大碍。一会御膳房会送些进补的膳食来,我陪你一起用膳。”
陆茗庭自然应下,见他神色温柔可亲,依旧如过往十年一般,难免泛上对兄长的依赖之情,徘徊在嘴边的话便问了出来,“尹承我有件东西不见了,喏,就是脚踝上那根银链子,是我往日佩戴不离身之物,你可否帮我寻一寻”
“原来是那根链子。”
尹承唇边的笑意褪去一半,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道,“我瞧着那链子坏了,就命人丢了。”
陆茗庭神色一乱,“坏了怎么会坏呢”
她压了压语气里的慌张,笑道,“坏了也无妨,拿回来修一修,也是可以接着戴的,你帮我寻一寻”
尹承是何等人物,自然瞧出了她的失态,纵然他擅长伪装心思,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静静看着她道,“这链子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吗还是说,是什么特别的人送给你的,你才会如此珍重”
陆茗庭心头一跳,恍然间觉得他眼神里夹杂着细碎的利刃,能将她的掩饰逐一刺破,将她的心事看个通透无余。
她和顾湛的过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遑论,如今她是和亲的前朝公主,顾湛是兵变篡位的新王。
她半张着樱唇欲言又止,尹承也不愿做步步紧逼的恶人。
两人一年未见,有些生疏也在情理之中,如今两人刚刚重逢,她在感情上是个温吞迟钝的性子,他单方面的操之过急只会有弊无利。
“罢了,擅动你的东西本就是我的不对,既然你对这链子感情颇深,便叫宫人寻回来。”
他施施然起身,松口道。
陆茗庭忙向他道谢,他只挥了挥广袖,便同内侍行出了内殿。
陆茗庭望着他明黄色的背影,悄悄舒了一口气,心头却始终萦绕一股子难以名状的异样。
尹承看起来仍是一年前的样子和心性,可是分明有哪里悄然变得不同了。
禁廷的宫殿重峦叠嶂,远处霞光漫天,晨曦璀璨,映照在年轻帝王的身上,金线织就的衮袍似泛着异彩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