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斐这几天已经习惯被薛小策贴身粘着了,也没怎么注意他,只随口接了一句“荒地”
裴世佳苦笑着点头“没错,太守大人已经为这件事烦恼了两三天了,那片荒地足足有三百亩。戚兄你觉得用来做什么比较合适”
“三百亩这么多”戚斐琢磨了一下,很自然就想到了同一个需求上去了“之前不是看军报上说军粮紧缺的吗不如就干脆物尽其用,用来种粮食好了。”
“戚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我问了才知道,那片荒地的土质非常差,贫瘠得根本没什么收成。如果可以种出东西来,它的原主人也不会空着它那么久了。如果想让它的土质好转,那就得”裴世佳似乎是觉得在戚斐面前说这个词有些粗鄙,轻咳一声,才说“持续施肥,也就是浇粪。”
戚斐“”
裴世佳说“而且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不仅需要时间,更最重要的是,需要足够的壮丁。平周里的壮丁基本都参军去了,留下来的,也有守护城池的任务,很难一下子抽调出一大批壮丁去施肥”
戚斐想了想,说“如果实在是找不到人的话,也可以找强壮的仆妇和少年人来做。那块地已经是我们的了,早做晚做,都是要做的,还不如早点开始,速度慢点就慢点。”
两人就这件事商谈了一下,达成了基本一致的看法后,就打算去太守府一趟,告诉太守他们的商议结果。薛小策自然是寸步不离地扒拉着戚斐的袖子跟着一起去的,仿佛一条守着母鸡、不让黄鼠狼偷走的警觉的小狗儿,让裴世佳无法靠近。
只是,三人才刚踏进太守府的门,就听见了一阵争执声从后方的空地传来。转过了走廊,他们恰好看见了二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被狱卒押送着,吵吵嚷嚷地往牢狱的方向走。
从他们的方向是看不见戚斐的,戚斐倒是眼尖地发现,这些人里,男女老少皆有,身上没有穿铠甲,其中的几人,还穿戴得像是文士一类的人,应该不是从城外俘虏的羯人士兵。
太守手下的两个参谋正在为如何处置这些人而争论不休。戚斐和裴世佳过去一问才知道,这十几个人,是在湟水边截获的两个赶往前线的谋士和他们的两大家子人。这两人分属在战役开始前被羯人“兼并”的两个草原部族,在才智方面颇有名气。
其中一个参谋说“太守大人,这些人虽然不是士兵,但也绝对不能放虎归山。让他们去了羯人那边,绝对会反过来帮助羯人对付我们。还是杀了比较好。”
另一个参谋道“不,我倒是觉得,我军现在人才紧缺,如果可以劝降他们更好。直接杀了,未免也太”
“说来容易,你没看见他们刚才的样子吗一个个都叫嚣着宁死不降,我们粮食本来就不够了,难道你想浪费粮食养着他们让他们吃饱了,骂我们的力气就更足了。”
太守听得也是满脸烦忧,余光看见戚斐他们来了,微微一愣,便苦笑了一下“裴公子,戚公子,你们听见了”
“没错,太守大人,关于如何处置这些人,我有一个想法。”戚斐笑眯眯地说“不能放虎归山,又不肯降,又不想浪费粮食,让他们在牢里吃白饭骂我们,那还不简单。刚好,我和裴兄商量过了那三百亩荒地的用处了,正缺几个浇粪施肥的壮丁,把刚才的那些人全拉去充壮丁,一起跟着挑粪,不就正合适”
众人“”
太守手下的一个年轻一点的参谋,想象到刚才那些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臭气轰天的地方挑粪的情景,辛苦地憋着笑。
太守听了,迟疑了一下“那几个文士,一个个都瘦不拉几的,干得了这种粗重活吗”
“这个不用管,反正干了活才给饭吃,干不了就正好,正好可以杀杀他们的气焰。”戚斐摆了摆手“这件事不适合太守大人出面,就让我和裴兄去说吧。”
太守忙不迭点头,带着两个参谋走了。
裴世佳这才开口“戚兄,去让那些人挑粪,肯定会被他们当面说难听的话的,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你怎么抢着干呢”
“不是说那两个谋士很厉害吗”戚斐看了他一眼“我们来当这个坏人,折腾一下他们。好人就留着给五皇子当吧。就是辛苦裴兄陪着我一起挨骂了。”
裴世佳转念一想,立即就明白了她想替裴文瑄收人的意思了,心中赞叹,见到周围没有人,他放轻了声音,柔声道“戚姑娘,这段日子来,我见你穿多了男装,做事又半点不逊色于男子,我都快要忘记你也是个姑娘了。”
戚斐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笑了笑“我穿男装的时候,你把我当男人就行了,千万别说漏嘴了。”
她这个动作非常可爱,裴世佳心头一热,就想邀她一起去用午膳。
薛小策的眼珠子不善地一转,抢在了他开口前,拉住了戚斐的袖子,撒娇“姐姐,我肚子饿了,你不是说了,找一天时间,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吃城东的醉蟹的吗”
他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就我们两个人”这几个字,乌溜溜的眼睛眨呀眨地看着她。
戚斐的心软了软,掐了掐孩子的脸颊,对一旁的裴世佳点了点头“那裴兄,我就先走了。”
裴世佳“”
在戚斐和裴世佳的安排之下,那十几个人果然被拉到了荒地去,由狱卒监督着,开始了每日兢兢业业的施肥劳作。
不管男女,只要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年龄,就都要参与这项“家庭式农家乐活动”。
这批人在自己的部族里也是贵族身份,从来就没做过这么有辱斯文的事。再加上,他们看出了太守有招揽之心,就更有恃无恐,第一天还很嚣张,没一个人干活,一直在破口大骂戚斐是“小白脸”、“狗腿子”,兴许是以为太守不敢真的饿死他们。
结果他们猜错了,太守已经将这件事全盘交给了戚斐。那天晚上,嚎了一天的他们还真的是没有饭吃,只有水喝。
这么过了两天,众人饿得眼白发绿,气若游丝,终于没力气骂了,气焰也消了下来,不得不屈辱地挑起了粪桶。当天晚上才有了白米饭吃。
狱卒隔段时间就来向戚斐报告近况,施肥的进度良好,只就是一点,那些人饿得没力气了就挑粪,劳作完吃饱了饭,力气重新灌注回身体了,就又开始扯着嗓子,各种问候戚斐和裴世佳的祖宗十八代。
狱卒说起这件事时,神情颇有一些愤愤不平,似乎对那些人拿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件事,感到相当愤怒。
戚斐听完了,反应却很淡定“让他们骂呗。骂人更容易累,累了就会饿,饿了就得挑粪才有饭吃,这样我们的施肥进度无形中就变得更快了。”
一旁的裴世佳听完她的逻辑,不禁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
时间一晃就过了两个月。
这期间戚斐过得十分充实。通过军报可以得知,为了守住湟水东岸,大军现在分成了两个主要的防守点。裴文瑄、薛策那一方,与裴文玏、任修鸿那边本来就有些摩擦,借着这个由头,分流到了两边去。
一分开了,彼此的差距就慢慢显现了。裴文瑄那一方依然打得顺风顺水,而裴文玏那一边,不知是因为过度自信了还是别的原因,竟然有了一丝丝被羯人与妖族压着打回来的倾向。